韦怀看了契约,若有所思。
这么说,昨晚曲校尉想让顺安阁赔偿画作,郑掌柜之所以不情愿,不仅仅因为楼里规矩,还因为曲茂踏出楼阁的那一刻,顺安阁与无名氏之间买卖即成,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顺安阁都得付给无名氏三千两。
韦怀心中渐明,面上却显犹豫之色,“可是……我听说贵阁昨晚黄了一桩买卖,画师本该到手的三千两纹银,最后退还给买主了……”
“昨晚之事,在下不好透露太多。”郑掌柜听了这话,神色肃穆起来,到底关乎今后的生意,他还是解释了一句,“在下只能告诉您,顺安阁能有今日,全靠画师与卖主的信赖。买画人常有,稀世名品却不多见,顺安阁在留章街为何独占鳌头,不正是有像您这样的卖主愿意把画拿过来寄卖吗?实不相瞒,顺安阁卖家至上,无论是画作的价格,还是诗画会的拍卖,我们对于卖主,都是公开透明的。譬如贵客您这幅画,我们是要拿到诗画会寄卖的,那么诗画会当日,我们必会邀您前来。您不愿透露身份,这个好说,一来,您可以扮作画师,在后堂等候,诗画会一结束,即刻有伙计前来跟您结账;二来,您甚至可以扮成买主,顺安阁会单独为您分一间雅阁,您可以亲眼见到您这幅画是如何拍卖,又卖出了怎样的价格。至于昨晚那副《山雨四景图》,在下只能告诉您,顺安阁绝没有牺牲卖家的利益,无论是之前顺安阁决定将买卖撤回,还是后来决定让官府来做主,我们都是征求过画师无名氏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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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这,属下担心引他起疑,没有再追问,将《过山舍》寄在顺安阁就离开了。”韦怀道。
谢容与思量半刻,拎出一个重点,“他说,如果卖主有画在诗画会拍卖,诗画会当日,顺安阁必会请卖主前来?”
韦怀称是,“不过属下想,那无名氏身份这样隐秘,哪怕顺安阁请了,他未必前来。”
“不,他来了。”谢容与淡淡道。
“为何?”书斋中,祁铭与韦怀齐声问道。
“还记得昨晚,郑掌柜是何时决定将《山雨四景图》的买卖撤回的吗?”谢容与道,“就在他和停岚争执之后。
“从《山雨四景图》卖出,到他和停岚起争执,郑掌柜一步都没有离开过顺安阁,他既然说‘撤回《山雨四景图》买卖,我们是征求过画师无名氏同意的’,他到哪儿征得那无名氏同意呢?只能在顺安阁。”
第139章
“虞侯的意思是,”祁铭诧异道,“如果无名氏是漱石,那么漱石昨晚就在顺安阁?”
谢容与道:“眼下尚不能确定。”
画《山雨四景图》的无名氏究竟是不是漱石,还要等张远岫验过二人的画作再说。
谢容与问:“章禄之呢?”
章禄之近日十分郁闷。想他月前在上溪,跟着虞侯破迷障斗智斗勇十分过瘾,而今到了东安,虞侯竟不让他跟在身边了,一忽儿让他去打听漱石的身份,一忽儿又让他去查尹家。
那漱石只几年前出现过一回,在顺安阁留下几幅画便飘然无踪,莫要说郑掌柜了,连楼里的伙计都对他全无印象,章禄之用尽千方百计,辗转得知当年为漱石送画的,好像是一名小书童。
尹家就更没什么可查的了,清清白白一户商家,想要知道什么,去州府一问便知。
章禄之把这些林林总总的差事办完,近日都在归宁庄待命,他不敢打扰谢容与,闲来无事只好去跟朝天切磋武艺,几日下来,武艺竟精进不少。
不一会儿,章禄之就被传来了,谢容与问:“尹家的根底都查清楚了?”
“回虞侯,查清楚了。”章禄之早把尹家的老底背得滚瓜烂熟,当即道,“尹家祖上是做绸缎生意发的家,咸和年间萧条过一时,到了昭化年,可能因为日子好了,买卖也做得顺风顺水。这尹家老爷是个正经商贩,自小跟父辈学管账,长大后继承家业,娶了东安纺织大户的独女林氏为妻,后来又纳了两个妾,都是良妾。这一妻二妾这些年为尹老爷生了三位少爷四个姑娘。大少爷是嫡出,早早就娶了妻,他跟尹老爷一样,自小是个生意经,尹老爷盼着他以后接手家中的买卖,已经把城东的铺面交给他打理了。三少爷还小,是个玩泥巴的娃娃。至于二少爷,就是虞侯见过的尹弛,他和他大哥哥一样,都是林氏生的,因他自小念书过目不忘,家中三位少爷中,尹老爷最看重的就是他,希望他以后能考取功名,为尹家争光。故而到了尹二少爷进学的年纪,尹老爷不惜请了一位举人老爷来为他开蒙。”
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商人不缺钱财,可惜地位不高,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无不盼望着族中能出一个士人的。徐途、蒋万谦皆是如此,尹家这样的巨贾,自然不能免俗。
章禄之咂咂嘴,“像属下这样的粗人都知道,教一个小娃娃开蒙,用得了多大学问?请个秀才顶天了,尹老爷当年请来举人,固然是望子成材,没想到正是请这个举人,请出了事。”
众人一听这话,不由目露疑色。
请个举人先生能出什么事?难不成一个秀才都能教的小娃娃,一个举人却教不了?
“倒不是什么大事。”章禄之道,“就是这个尹二少爷,自幼是个画痴。两三岁还不认字,就喜欢拿竹枝在地上画,见鱼画鱼,见猫画猫,小娃娃画画是好事,显机灵不是么,是故尹老爷就没拦着。不过丹青到底是闲情雅趣,太沉迷影响考功名,是故到了开蒙的年纪,尹老爷就叮嘱尹二少爷,让他收起他的爱画之心,先把书念好。尹二少爷本来答应得好好的,千算万算没算到父亲为他请的这个先生,居然也是丹青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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