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与闻言,看了一旁的玄鹰卫一眼,玄鹰卫会意,拱了拱手,很快退出书斋,不一会儿便从后庄将尹婉请了过来。
虽然身边跟着嬷嬷,尹婉仍是怕得很。她绞着帕子立在书斋外,行完礼,连眼更不敢抬,更莫提进到书斋内了。
卫玦并不为难她,他迈出屋门,径自问说:“昨晚顺安阁诗画会,你怎么也去了?”
“回、回官爷的话,二哥哥喜欢丹青,不敢让父亲晓得,每每有画拿去顺安阁寄卖,都是民女帮忙跑腿打点,昨晚乃二哥哥第一次去诗画会,民女……自然作陪。”尹婉轻声道。
卫玦的第一问不过是引子,见她都如实作答,便进入正题,“听说尹弛如此喜欢丹青,乃是被一位教他学问的举人先生领进门的,你可记得那位举人先生叫作什么?”
尹婉摇了摇头,“叫作什么民女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姓沈,二哥哥唤他沈先生。”
她一语说完,那头卫玦却没有应声,是个等着她往下说的意思。尹婉只好又在记忆里搜寻一番,接着道:“二哥哥很喜欢沈先生,丹青的技法、用墨、走笔,他都是跟着沈先生学的,后来沈先生离开了,他伤心了好一场,逢年过节还给先生写信,试着把自己的画作寄给他看,可惜……一直没有寄成。”
“为何没有寄成?”
尹婉沉默片刻,“听说沈先生离开陵川了,不知去了哪里。”
她微抿了抿唇,“所以在那之后,二哥哥苦练画艺,等到技法成熟了些,他便将自己的画作送去顺安阁寄卖,倒不是为了银子,他希望有朝一日,他的画能够流传出去,能够被沈先生看到。”
卫玦道:“照你这么说,尹弛如今的画艺已十分成熟,他渴求画作被沈举人看到,必然不是从今年才开始卖画的,想必好几年前,他就让你把他的画拿去顺安阁出售了吧?”
尹婉听了这一问,犹豫了半晌,点点头:“是。不过几年前,二哥哥的画作十分少,父亲不满他沉迷丹青,他终归……终归是要避着父亲的,直到前年考中秀才,二哥哥的画才多起来。”
这倒也解释了为何五年前,漱石的画只是昙花一现。
卫玦道:“那么你仔细回忆回忆,五年前,即昭化十三年,你二哥哥可曾让你往顺安阁送过画?”
五年前?
这个时日似乎引起尹婉的戒心,她绞着手帕的指尖一下收紧。她生得纤细娇小,单是立在那儿不动,已然像一只受惊的鸟儿,听了这一问,却忍不住抬头,看了卫玦一眼。
“怎么,不好说?”
对上卫锐利的目光,尹婉倏地垂下眼,她慌张得双肩发颤,低声喃喃:“是、是送过几幅,二哥哥让民女扮成小书童,这事谁也不知道……”她咬着唇,似乎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问,“官爷,二哥哥只是喜欢丹青罢了,官爷这样逼问,二哥哥他……可是惹上了什么事?”
卫玦并不回答,回头跟谢容与请示,见谢容与点了点头,他道:“你们回吧,今日之事切记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待尹婉离开,祁铭拱手对谢容与道:“虞侯,眼下看来,当年在顺安阁遗下画作的漱石正是尹弛。”
谢容与看向卫玦,“你怎么看?”
卫玦道:“虽然巧了些,不过丹青这样的嗜好,不是普通人家消遣得起的,何况那漱石仿的是东斋先生画风,东斋画风难仿,也只有像尹家这样巨贾,才有机会得瞻东斋画作。属下入玄鹰司时,听老指挥使说过一句话,排除所有的可能,最后余下的一种便是不可能也是可能了,照我们手上的线索来看,当初岑雪明找的漱石,只能是这位尹家二少爷。”
章禄之立刻道:“虞侯,既然岑雪明失踪前找了尹弛,我们不如立刻捉拿尹弛,审问岑雪明的下落。”
“不可。”祁铭道,“章校尉真是急昏头了,这尹弛没犯任何过错,只不过是画作被岑雪明买去了而已,我等师出无名,如何捉拿他?”
这时,谢容与道:“德荣,我日前让你从家中取一副吕东斋的画作,那画作送到了吗?”
谢容与口中的家中并非上京天家,而是中州名门谢氏。
东斋先生的画作虽然少,但像谢氏这样的大族,想要在坊间收一副真迹却是不难。
德荣道:“回公子,族中人回话说,画作已在送来陵川的路上了。”
谢容与道:“等画作一到,把它送去张忘尘处,请他照着临摹一副,形似神不似即可,随后把仿作拿去留章街寄卖,不要找顺安阁,随意寻一个画铺子,称是东斋先生的真迹,送画人,”谢容与稍一顿,“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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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来来来,都往里搬——”
“一、二、三,使劲儿——”
日暮刚至,官邸前来了数名壮汉,依次从牛车抬下七座人长人宽的根雕。
官邸是朝廷命官的下榻之所,哪容得如斯喧哗?里头的管事听到动静,当即涌来前门,正欲申斥,一眼瞧见巷中立着的曲茂,当即息了声,上前道:“曲校尉,您这是——”
曲茂是昨日搬来的。
他在兵营睡得不踏实,本想搬去归宁庄与谢容与同住,奈何谢容与忙得席不暇暖,未必有时间陪他玩乐,正好他日前在府衙写呈文,听宋长吏提起朝廷命官下榻的官邸。宋长吏说,京里来的钦差,惯来在官邸落榻,眼下官邸几个院子,一个住着张远岫,另一个被章庭占了去,余下都还空着。曲茂回头一琢磨,他虽然只是个七品校尉,可不正是从京里来的么?也勉强算是钦差了,既是钦差,搬去官邸不为过吧。曲茂把这个想法与宋长吏一提,宋长吏大概是看在他老子的面子,很快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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