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左边有人,笪璐琳警惕地侧过头。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握住伞柄的五指,很有骨感,形容得优美一点,就是纤纤如玉钩。
而这只漂亮的手的拥有者戴着白色口罩,碎发散落于额前,眼睛放空般注视着前方。
小黑同志?
不,他今天穿了米白色风衣。
仿佛是这幽黑阴冷的夜色中一道最亮的光。
“你、怎么在这里……”笪璐琳莫名卡顿,将手中环保袋的带子抓得更紧一些。
男生稍微抬高左手,很敷衍地展示了被装在可降解塑料袋里的几盒药物。
就展示了一秒。
笪璐琳压根没看清是什么药:“你生病了呀?”
“走不走?”男生说得极其漫不经意,眼皮子没动一下。
“啊?”笪璐琳还有些迷茫,“一起回家吗……”
刚说完她就想抽自己一巴掌,什么叫“一起回家”,整得他们好像是同居关系或是有多亲密一样。
“这场雨还要下两个小时。”他不等她做出决定,直接迈开步子往前走。
“……”笪璐琳反应过来,立即小跑跟上去,“哎,等等我!”
她刚跑出几步,男生出其不意地止步了。
在即将撞上去之际,笪璐琳紧急刹车,可拖鞋与湿地板的摩擦力小,她还是不可控地往前滑了十几厘米,鼻尖轻轻贴上他的后背。
准确地说,是触碰到他的大衣外层。
笪璐琳没有再动,怕两个人同时动的话会发生碰撞。
风口之处,寒风席卷她的全身,被风吹斜的雨丝在鞭打她的每一寸肌肤。
天杀的,这也太冷了……
似乎知道女生离自己很近,男生向前走了一小步,然后慢慢转过身。
“拿着。”他把他的伞和药都举到她面前。
笪璐琳微微愣住。
他该不会好心到把伞让给她,自己在雨中奔跑吧。
看女生呆头呆脑的,迟迟不接他的东西,男生露出了些许不耐烦的眼神:“快点。”
笪璐琳也不知怎的,顺从地接住了。
下一秒,只见男生快速脱下大衣,将其递给女生的同时夺回了雨伞的掌控权。
“穿上。”他冷冷道,像是下最后通牒。
笪璐琳:“……”
这人把她当什么了。
小狗吗?
完全不征求她的意见就使唤她做这做那的。
而且说话要不要那么简洁,语气要不要那么不友好,每次只蹦两个字出来时都会给人施加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堵得她哑口无言。
谁稀罕当他这位爱指挥人的将军的小士卒,谁就是傻叉!
又一阵风刮过。
笪璐琳瑟瑟发抖……
罢了,穿上吧,反正他里面还穿着毛衣,冷不死。
于是,在栽种着梧桐树的街道上,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穿着灰色毛衣、黑色直筒裤,身材比例优越的男生撑着一把墨绿色的大伞,散发出目中无人的气场,而他的旁边仿佛飘着一个无脚的白色幽灵……
在经过商场,看到橱窗玻璃反射出来的景象时,笪璐琳的第一感受就是如此。
她明明称得上是模特身材,穿上男生的大衣后,却活脱脱变成了一根长条形状的粽子。
大衣的底边长及她的脚踝,她得踮起脚尖走路才能防止衣服拖地。
但衣服很暖,她刚披上时还感受到留存在里层的他的体温。
两人一路缄口不言。
到了十字路口,等待绿灯。
笪璐琳的前脚掌终于能歇一会。
四周充斥着人声、风雨声、喇叭声和车驶过的呼呼声。
也许是受回荡在半空中的急促的杂音的影响,笪璐琳终究没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看似随意地冒出了一句:“你多高啊?”
男生稍稍转头偏向她,眼睛没在看她,但一字长眉微蹙成倒八字,像是捕获到她的声音却没听清具体的内容。
由于他的脸被口罩遮住了,笪璐琳反而更容易留意到他的其它部位。
他的喉结所在位置与她的眼睛位置差不多持平。
那凸起的形状像帕利亚峡谷的一座小山丘。
有点。
性感……
“你多高……”她有点呆地盯着他的喉结又小声地问了一遍。
声音直接被风声盖过。
红灯倒计时叁秒,等了一分多钟的路人们跃跃欲动。
3、2——
一辆红色的小车为了抢夺最后的时间,猛地加足马力飞驰而过,溅起的水花高达一米多,没有方向地喷射到靠近斑马线来不及闪躲的路人身上。
男生反应快于常人,敏捷地拿雨伞抵挡住大部分脏水,同时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但伞也没有那么大,女生的右边还是不可避免地中招了。
“我靠!”有水珠溅到右脸上,笪璐琳下意识骂出声。
糟糕,在大庭广众面前暴露本性了,她赶紧捂住嘴巴。
她很快注意到,由于她完全不躲避,身上的米白色风衣的右侧面沾上了数不清的“黑芝麻”。
新邻居会不会想灭了司机,或者——灭了她……
笪璐琳不安地望向男生,他也正好看着她,但从他的眼神难以分辨得出他是在酝酿愠怒还是无语。
反正不是什么友善的眼神。
“不关我的事啊!”笪璐琳睁大眼提高音量为自己解释,“是那个没素质的司机的问题!”
男生并不搭理她,自顾自大步向前迈。
笪璐琳脸皮反倒厚了起来,匆忙追上去,趾高气扬般和他走在一起。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证明自己没有心虚。
男生步速不算快,但一步就是八九十厘米,弄得笪璐琳也不得不迈大步伐,才跟得上他。
不用多长时间他们就回到了小区。
踏入小区门口的一刹那,笪璐琳竟然平添一股落泪的冲动。
回到家了。
果不其然,再破的地方住久了都会产生家的感觉。
进入电梯后,缭绕在两个人之间的气息便变得怪异了。
都不讲话真的好尴尬。
于是笪璐琳决定由她来充当主动沟通的角色,以缓和邻里之间僵持的局面。
“小——”
打住!差点就把自己给人家瞎取的绰号说出来。
她之前吃过这种亏,有一回,她当着处长和其他同事的面,一不小心就把处长叫做“老头”,很凄惨的,被老头冷暴力对待整整叁天。
笪璐琳清了清嗓子,重新措辞:“帅哥。”
这样称呼最为稳妥。
“你什么时候搬过来的?住得还习惯吗?”她扯出一个自认为十分得体的假笑。
然而,他冷若冰霜,像个雕塑。
……
她好想打他。
但看在他救自己一命的份上,忍着。
“那天真的很谢谢你,不,这几天都要谢谢你。”女生的语调俏皮了些,“你希望我怎么报答你呀?”
空气静滞。
……
她的脸都要笑僵了,这个人还故作清高地不理睬她。
衣服脏了又不全然是她的错。
笪璐琳憋着气,忍不住用食指轻轻戳了一下男生的手臂。
没想到,他立刻像被鬼摸了似的弹开,微怒道:“不要碰我!”
电梯刚好到达六楼,门一开,男生就急不可耐地出去,快步走向自己的屋子。
笪璐琳一头雾水,在后头大喊:“喂,你的衣服!”
“不要了。”他无情地丢下叁个字,利索地关上了大门。
“嘭”的一声。
笪璐琳气到想骂人都无力骂了,她就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人!
她可是女孩子,还是刚病愈的娇弱美女,他怎么一副唯恐避她不及、生怕她把他吃了的臭模样。
抱都抱过了,戳他一下怎么了,她还没嫌他占她便宜呢。
等会……
抱、过、了。
在她所剩无几的记忆里,他还背过她下楼。
笪璐琳顿时警觉自己那时候,包括现在都没有——
穿、胸、罩。
那个深夜,她只穿了一件薄到风一吹就能完整勾勒出她的身体曲线的裸粉色睡衣。
他有没有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或者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地方……
妈的,她的清白谁来证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