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从早干到晚上,能挣钱就比什么都强。最怕的是明明愿意出力气,最后却无人可用。
生活和生存,有时候差距还是很大的。
此刻,宁德县的某一个乡村中,年过五十的赵老头正拿着簸箕慢慢往地上均匀地撒着散碎的小石子。
邻居突然从田埂上过来,隔着老远就大嗓门叫他:“老赵!老赵——看电视没有?”
“啥电视?”
院子里的小老头抬起头来,也回了一句。
刚下过一场雨,满院子黄泥实在泥泞,家里老婆子最近去山上耙松毛又摔了一下,如今一只脚还翘得老高呢。
他闲来无事,就决定把路面给整一整。
可惜了,只有一条胳膊,到底效率比不上人家,只能慢慢收拾着,维持着家里的生计。
再抬头瞧瞧,这红砖瓦房还是当年儿子成家时盖的。
可惜刚成家没一年,出门便碰到事儿,再也没回来了。
家里就剩老两口,靠着一亩三分地勉强支应着,显得比村里其他人家要穷许多。
邻居已经稳稳踩着石子路过来了。
“就咱们本地台有个广告,说是政府合作的啥医疗之类的,免费能给咱装个胳膊腿,不要钱!”
“而且装了之后就能跟正常人一样,能干活,不耽误!”
老赵瞅他一眼:“净瞎扯淡!”
他原先胳膊坏了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装假肢,人家电视上都有装假腿的。可真正去问了价钱,然后再看看那假腿假胳膊是怎么回事,心里就有数了——
正常撑一撑门面还行,要说干活,肯定没戏。
再说了,就算真的有好的,那他们也买不起啊!
“真不是瞎扯!”
邻居着急的拽他胳膊:“走走走,到我家去看看那广告,我估摸着待会还得放!”
他这赵老哥家里还是原先儿子结婚时买的台彩电,如今电线杆子早不行了,时灵时不灵的,电视估摸着也有两年没开了。
“我不去!”
老赵一口拒绝。
这些年他什么稀奇古怪的消息没听到过,估计又是瞎宣传,说不定到了就得给钱,或者装了也是一样不能干活……
而屋里的老婆子却突然抬高嗓门:“去看看,反正也没事,万一是真的呢?”
都说了跟政府合作,估计靠谱,毕竟镇上还给他们办了低保,每个月有钱呢!
等到两人又顺着田埂走到邻居家,电视上又开始密集轰炸这个广告。
同样是那个普普通通的民工,陈凝白和谢荣昭只觉得上不得台面,而在老赵眼里,那却是泛着金光的!
白背心下展露无遗的整条手臂,还有那突出的银灰色手指头碾搓衣角的灵活度,以及对方说出一天能挣400元的震撼……
千言万语,都比不上那个“一天400元”!
老赵心里头热乎乎的,甚至都来不及考虑那啥机械肢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会儿就开始琢磨——
他今年才50出头,装了胳膊以后工地上如果还要这样的,一天能挣400的话,干几个月,老太婆的啥钙片奶粉什么的就都能买上了!
冬天了,屋里还能再添一个大的铁皮炉子,夜里烧水也方便。包括以后他自己在家搬搬抬抬的,也不用费那么大力气……
只这么一想,眼睛便粘在电视上挪不出来了。
还是邻居家的留守小孙子眼疾手快,打完游戏看爷爷这么关注,拿起手机就对着电视上的电话输入进去。
这会儿把手机递过来:“赵爷爷,我看上面留的有电话,不然你先打电话问一问吧?再不行的话,说是去镇上登记就行了。”
“好好好!”
老赵忙不迭擦了擦掌心,这会儿捏着那个手机,一时间嗓子都有点干了。
……
而在遥远的江顺村,雪天没有什么农活要做,大家都各自在家里生炉子烤火、聊天、打牌……
农村也有农村的惬意。
唯独在村尾的院子里,一个年轻的姑娘正站在院子里,用一只手艰难地搓洗着水池里的衣服。
天寒地冻,她的手又红又肿,深深浅浅的冻疮印格外明显。
再往下看去,裤腿也是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有人高声叫着“胡牌”,天空中有细细密密的小雪落下。
她吸了吸冻得有点发木的鼻子,赶紧加快动作,把盆里的衣服重新一点点再搓一遍。
不然待会下雪了,这可不好洗呢。
“小莲,小莲……”
院门口有女孩叫她,没等她回答,就直接跑了过来。
看她手在水盆里泡的实在不像样子,赶紧把羽绒服袖子往上撸了撸:“我来帮你!”
“不用不用,”小莲赶紧上半身倾斜把池子盖住:“我手都湿了,你何必再沾水?”
小姑娘嘿嘿一笑:“好吧,肯定凉!”
说完又往那关的屋子里看了一眼:“你哥你嫂倒是逍遥,你在家天天干这干那的跟个老妈子一样,他们到还能安生打牌。”
小莲摇摇头:“晴晴,话不能这么说……”
她黯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腿:
“我现在在家是吃白饭的,天长日久的养个残废,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怎么撑的住。如今叫我做点能干的事,我心里反而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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