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旻重重点头,心里得意,皇上这是对他有印象呢!
然而立马他就失落了起来,因为皇帝高兴地指着张柏,对宋明启说道:“这个孩子朕可记得!叫张柏是不是?文章做得好啊!”
张柏起身朝皇上行了一礼,谦虚道:“承蒙皇上看重,臣这点学问,还需要更加精进才是。”
皇上满眼欣赏,让他坐下,宋明启脸上也露出了赞同之色,笑道:“皇上,我这两个学生学问都是极好的,每回月考都位居前列呢。”
“哦?”皇上直起身,来了兴致,“既是这样,不如朕今日就来考一考两位爱卿?”
陆旻和张柏都有些惊讶,两人以为过来就是单纯地为皇上念书,谁知还要现场比试?
不过都是从秀才一路考上来的,虽然这回主考官换了天子,两人虽然有些紧张,但更多的还是期待。
张柏以为皇上会出什么难题,不过让他惊讶地是,皇上选的竟是一道他曾经在乡试时做过的策问题目:如何取才?
小太监给二人拿了纸笔,两人各自坐了一张桌案,皇帝端坐于上首,笑道:“二位爱卿,开始吧——”
他话音刚落,陆旻便急不可耐地用毛笔蘸了墨汁,几乎是未加思索,便下笔在纸上书写起来,显然是从前便有所准备了。
张柏脑子里迅速将乡试时自己做的那篇文章回忆了起来,原以为只需稍加改动便是,可很快便在心底否定了这个选择。
他发现,当时自己以一个秀才的身份去谈论这个问题,眼光实在太狭窄了些。
从前以为,取才与天子的关系最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子应从多方面考虑,而面对不同的学子,他们的性子和擅长之处也多有不同,不该按照考试取中的成绩分配职位,而是要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地方。
而当他真正当了官之后,尽管只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的从七品编修,才发现自己当初纯粹是在纸上谈兵。
哪里有这么简单呢?天子与百姓之间,说是隔着天堑也说得过去,像他娘,曾经以为皇上是个有四只眼睛的神仙,皇上在九重宫闱中,每天有无数的政务要处理,哪里能花那么多心思来一一观察别人呢?
天子只有一个,而全天下有多少读书人?光是一个湖州府,一年就要上千名秀才,数百名举人,更别说整个国家了。
若真要皇上一个一个考察过来,怕是几十年也看不完。
所以说,取才最重要还是负责考试的官员们。
张柏有了思路,在脑海中仔细思索过,觉得没有太大问题了,才小心地拿起了笔。
皇帝给了他们一个时辰的时间,张柏和陆旻在一旁作答,皇帝便和宋明启在另一边下棋,不时打量着他二人。
两人的一举一动皆被他看在眼里,心里想,陆旻身为状元,果然是自信满满,下笔有神,只是稍微有些心急了,不懂在他面前伪装,他难道看不出来吗?陆旻定是从前就练习过这个题目。
而再看一旁的张柏,有一炷香的时间,这位俊朗的榜眼郎都只是端坐着,眉眼温和地盯着洁白的宣纸,似乎是在思考。
而当他想好后,他才拿起了笔,迅速地在纸上写起来。
皇帝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陆旻虽是在边背边写,但到后面,他似乎是觉察出有些不对,手下的速度放慢了,张柏虽晚了他一炷香的时间,但一点没卡壳,竟然慢慢地追上了陆旻。
“啪嗒——”棋子落盘的声音,让皇帝忽然惊醒,回神看向棋盘,发现自己的白子已经被黑子围住,于是轻笑道:“宋爱卿宝刀未老,朕还是技不如人呐!”
宋明启也笑道:“皇上心不在此,自然让臣有了可乘之机。”
皇帝哈哈大笑,随后与宋明启一同起身,来到下方,正好一个时辰的时间到了,陆旻和张柏齐齐停笔,起身向皇帝行礼。
“赵林山,给朕小心收起来,朕晚上要看。”皇帝却并没当场查看,而是让赵林山放到御书房去,等他晚上批了奏折再看。
“好了,朕这儿有本书,你二人来给朕讲一讲吧。”皇帝吩咐小太监把他这几日看的书拿上来,陆旻和张柏各自讲了两篇后,皇帝便放二人出去了。
依旧是来时的那个小太监将二人带出了宫,回翰林院的路上,陆旻摸着自己被汗浸湿的后背衣裳,长舒了一口气道:“小张大人,这侍读可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呀!”
张柏淡淡点头。
给皇上讲书也是一本学问,且并不比做文章简单。皇上读的书,都是些名家经典,若没有深厚的学问,还真是讲不透。
当今又是个好学之人,往往会提出一些深刻的问题,让侍读说说自己的看法,皇上虽从来不评论对错,可侍读自己心里却很忐忑,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就被拉出去砍了。
虽然没有这个先例,但万一就碰上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呢?说砍你的头就砍了。
陆旻一方面是真觉得侍读不轻松,和张柏发发牢骚,另一方面却是存着私心,想着吓唬吓唬张柏,让他不要跟自己争这个侍读的职位。
他以为自己一箭双雕呢,其实张柏早猜出了他的想法,只是没太在意罢了。
张柏并不害怕像陆旻这样有些小心思的人,他担心的是萧观。
当初萧观中了进士之后,以庶吉士的身份也进入了翰林院,两人虽在一起共事,但很少遇见,但每次月考时的见面却是无法避免的,张柏不想再无萧观纠缠,可这人就像是缠上了他一般,每回见面都要冷嘲热讽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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