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这话若是让谁人听到传进王爷耳里,她怕是没命可活了。
只是将这话比划出来,阿阮不知自己是怎的,竟觉得心中有些难受。
而叶晞那本是微微生光的眼眸此刻也布上阴霾,面色亦是阴沉了下来,他虽只字不语,阿阮却知他这是不满意自己的回答,大有暴怒之意。
“奴……”阿阮轻轻咬着下唇,不敢再看着叶晞的眼,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慢慢地比划,“世子乃尊贵的千金之躯,奴不过是卑贱的市井草民,奴怎会是世子的妻呢?奴能在世子跟前伺候,已经是抬举奴了。”
若非世子暴戾无常,这份差事又怎会轮得到她?
能够在这纷乱的世道里安然活下去她就已知足,旁的一切她都不敢肖想。
如她这般的草芥百姓活在这世上就要有自知之明,世子让她在禁苑住下她就已经很是知足,她只消将世子好生伺候,其余的她都不该去想。
话虽如此,可为何她会觉得心中难受?
“噼里啪啦——”又是一连串的爆竹声响,本是围在外边的宾客在孩童们的欢笑声中道着庆贺的话陆续入了宅子。
叶晞再次循声而望,他似是已适应了这声音,不再受惊,然而身处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的身子仍旧绷紧,腰身绷得笔直。
阿阮难受且落寞地看着自己的鞋尖,心中的思绪如春日的柳絮一般混杂纷乱,她正用力摇摇脑袋以将自己脑子里这说不清道不明的胡乱思绪给甩开去时,叶晞的左手入了她视线中来。
阿阮惊诧地抬起头来,只见叶晞本是垂在身侧的左手朝她伸来。
她再抬眸朝他看去,且见他面上已无怒色,清清冷冷的,是他寻日里淡漠的模样。
只是,他那双澄澈的眸子正盯着她瞧,清泠干净,就像是……等着她重新牵起他的手一般。
叶晞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阿阮稍稍深吸一口气,随后慢慢抬起手,一如方才自巷口走来时那般,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感觉到阿阮指腹与掌心的温度时,叶晞的身子才不再紧紧绷着。
阿阮亦是在牵住他的手时才感觉自己脑子里那些纷乱的思绪沉淀了下来。
“世子,咱们走吧?”阿阮抬起另一只手询问叶晞道。
叶晞不予反应,反是又看向那办喜事的宅子。
阿阮则是寻思着世子这会儿怕是饿了,想着她手头的赏钱能带他上哪儿吃饭才不失了他的身份。
她正努力想着时,叶晞微微动了动手指,而后回握她的手,不再只是由她牵着他的手而已。
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慢,就像是在浅浅尝试着去做一件从未做过的事情。
他心中想的是方才那对相互执手的新人夫妻。
饶是如此,还是惊住了阿阮。
她愣在原地,震惊得浑身都如同被定住了似的,脑子里的所有思量也都一并停止,不明所以,不知所措。
然而她的心跳却是倏地加快,怦怦直跳。
世子……?
却见叶晞握住她的手后将其慢慢地抬了起来,抬至他二人眼前,他神色认真地盯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重复着阿阮方才同他比划过的话:“贫贱不移,富贵不易,这一辈子都不会分离。”
这便是夫妻。
阿阮惊愕地看着他,只觉周遭一切景象与吵杂声都模糊了去,她的眼只瞧得见面前的叶晞,脑子也只有他这一句话以及她飞快的心跳声。
周遭行人车马不绝,忽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伴随着路人的惊呼声而起,不知谁人家的马儿受了惊,正失控地拖着马车胡乱往前冲撞而来。
然而阿阮却是甚么都听不到,她处在巨大的震惊中,无论是心中还是眼中,此刻唯有叶晞,再分不出丝毫的神思去想旁的事情,以致旁的一切仿若皆被她隔绝了去。
待她回过从这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时,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叶晞带到了一旁,而他们方才停留的地方则是被那失控的马匹给狂冲而过留下了从马车上甩下来的几只小箱笼。
若方才叶晞反应不够及时动作不够迅速,阿阮怕是已经被从马车上甩下来的小箱笼给砸到了。
只是阿阮这会儿却反应不过来后怕,她心中想的仍是叶晞方才道的话,此刻愈发清晰地感受他手心的冰凉,飞快的心跳更是无法平息。
“小哑巴,你说你是要出来买饴糖的。”这是叶晞第一次握住阿阮的手,并不柔软,也不细腻,然而却很温暖,暖得他握住了便不想再松开。
听得叶晞问话,阿阮这才彻底回过神,双颊瞬间浮上绯云,耳朵滚烫得厉害,根本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只垂下眼睑用力点点头。
“我想吃你上回给我带的枣泥糕。”叶晞又道,神色如常语气清冷,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也什么都没有说过似的。
甚至这会儿道的话还前言不搭后语的。
但阿阮知晓,他这是在回答她前边的问题。
她问他可有想去的地方。
其实叶晞并无想去的地方,也没有非去不可之处,他之所以执意同她出来,仅是因为想看一看这些日子里来她同他所描述的外边而已。
看一看她一直以来生活的城池。
她要去的地方,便是他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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