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之后,她朝阿秀交代道:“这样,你回书院去找他,若是没有就去他交好的同窗那里问问,我去临湖楼看看,不管找不找得到,咱们傍晚时分在书院门口通个气。”
孟亭要是出了事,阿秀也别再想回渝州了,孟老爷非扒了他的皮,且平时孟亭对他不错,他也不想孟亭出事,见宋舟肯帮忙,阿秀非但不计较她语气重,反而充满感激。
“嗯,多谢宋姑娘了。”
说完阿秀就匆匆往书院而去。
宋舟也一路往临湖楼走,她其实倒不是担心孟亭会像寻常学子那样想不开,毕竟他是差点死过一回的人,本就比寻常人洒脱。
只是总是要亲眼看见才能安心的,他身体本就不好,这一郁卒不知会怎样,宋舟承他恩惠,又是自己亲自救回的人,她不希望他有什么闪失。
临湖楼是一家茶社,开在护城河的边上,因为风景秀美,常有文人雅士聚集,久而久之,这里的诗社便成了京都一景,不少学子慕名而来。
今日比寻常还要热闹,有高中之人在此高谈阔论,有阿谀奉承之人在此活动,也有人酸不拉唧找事儿的,好在大家都忙,一个个兴致颇高,没有空去注意宋舟一女子的出现。
楼上楼下找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孟亭的人影,宋舟有些无策,突然,楼下靠近护城河的那边传来一阵哭声。
宋舟探身往窗外瞧,一群人正围着一浑身湿透的青衣男子指指点点,一名年轻妇人趴在他身边边哭边拍,旁边还有个小男孩时不时的抹眼泪……
只见男子嘴唇翕动,宋舟听不清那男子说了什么,只听得周围人声更大了。
雨丝已经密了起来,她突然有些心慌,男子身材瘦削,脸色发白,难道是孟亭?
她忍不住撑了伞便往河边而去。
离得近了,宋舟扒开人群,努力往里面挤了进去,这一看,才放下了心,男子面色青白,止不住地哭诉,却不是孟亭。
身边的年轻妇人的哭骂声却愈发清晰。
“你这该死的呀,做甚那么想不开要跳河,你才考了四次,人家隔壁老王头都快七八次了呀,你个作死的,真要出事儿了咱娘俩可咋办?”
小男孩也忍不住趴在男子身上,抓了衣服撕心裂肺地喊“爹”。
面对周围人的指指点点,男子又是后悔又是羞愧,一家人抱头痛哭起来。
宋舟有些失望,撑了伞就要继续去找,忽然人群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宋……宋姑娘……”
是孟亭的声音,宋舟惊喜回头,只见他撑一把油纸伞,悄然立在人群尽头。
听闻阿秀担心,孟亭没有想到宋舟会来找他,一时间有些赧然,他朝宋舟拘了一礼,抱歉道:“是在下的错,没有跟阿秀交代清楚,给宋姑娘添麻烦了。”
宋舟见他虽神色自若,但嗓音略哑,心知他不似往日心宽,只能解释道:“没有的事,咱们是朋友,你又于我有恩,就是阿秀不说我也会来找你的。”
只是没想到以他的才华会落榜……
宋舟怕他多想,安慰道:“孟公子,你是渝州有名的才子,也是我见过的最有才华之人,即使此次差了点运气没有高中,下次也定能如愿以偿的。”
换成其他人说这话,孟亭可能会想是不是在嘲讽,可是换成宋舟,她向来坦诚直白,他……
孟亭想起之前的打算,本以为高中之后就可以争取自己的亲事,可惜天不遂人愿,人外有人,这官场科举,比他想象的要水深得多。
若是一直没有高中,难道一直拖着?他等得起,那宋舟呢?
她说他有才华,又如此担心自己,会不会……会不会……
他想起宋舟悉心替他母亲诊病,想起两人灯会出游,想起州府大堂并肩作战……
细密的雨丝在北风中斜斜落下,宋舟看不清孟亭的脸,好在一阵沉默之后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宋舟,孟竹筠有一问想向你请教,或许有些冒昧,还先请你原谅在下的唐突。”
忽见他如此正式地称呼她,宋舟心头莫名有些奇怪,但话已至此,她只能点点头。
“在下曾向父亲要一承诺,若是此次科举得中,便能亲事自主,求娶自己心仪之人,然天不遂人愿,京都水深,好在在下还有功名在身,不再依赖家族也算能成家做主,你可愿……”
“孟公子!”
宋舟听明白了孟亭的话,趁他还未说完,她打断了他,“宋舟向来敬重读书人,然也只是敬重而已,公子救我免于牢狱,宋舟一直心怀感激,在宋舟心里,公子不仅是朋友,还是恩人……”
“但也仅此而已是吗?”孟亭听懂了她的话。
宋舟点头,直截了当的承认。
或许曾经不是,但是那也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她决定将那六面宫灯收起来,心中就再无瓜葛。
接二的打击让孟亭有些心灰意冷,但他又不愿就此死心,他怀着最后一点希望,问:“那你现在可有心仪之人?”
若是没有,或许他还能再有一次机会争取。
宋舟想起了季景辞寂寥执拗的背影,想起雨夜崖下艰难的扶持,她没有回避,点了点头。
孟亭想到了父亲的信,想到了宋舟自愿留在京都,他心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或许他曾经有过机会,只是不知不觉间就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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