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敢上前,怕她会就此消失。
“你是我的人?”姜斐突然问道,眯眼笑得慵懒肆意。
陆执点头。
“那你可会听我的话?”姜斐又问。
陆执依旧点头。
“好,”姜斐笑,“我坟前若是生了一株杂草,那你便趁早将脸上的字剜了,有多远走多远。”
话落,她轻轻抬手,红衣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她于山雾中、于山风中,朝后倒去。
倒在了山雾中,山风中。
陆执呆呆地看着,神色无半点波动,良久才踉跄着走到山崖旁。
张了张嘴,想唤她,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便是眼泪都是干涸的。
心中却无丝毫诧异。
公主一生明艳骄傲,骄傲的生,便是死都是如此。
她不会在恢复记忆后,得知一切真相后,继续心无芥蒂地待在楚墨身边的。
可山崖下漫天的雾,他怕她会冷,想去陪她,却又止了脚步。
并非怕死,而是……他怕她因为他不听话,而不要他了。
陆执站起身,一步一步绕过崖顶,走下山崖。
他找到了她。
她依旧这么美。
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抱着她,而不用看着她被旁人拥在怀中了。
陆执不知自己在山崖下待了多久,只知日夜交换间,有人对他说“陆侍卫,这是……王妃?”
他抬头看去,看见了楚墨的暗卫。
那些暗卫都是忠诚的人,他们跪在地上央求他不要将此事告诉楚墨。
陆执张了张嘴,可喉咙艰涩着,发不出半点声音。
陆执没有回王府,而是孤身一人在山崖下留了下来。
一处茅草屋,一处修整的整整齐齐的坟冢。
他会陪着她。
一直陪着她。
大燕,京城。
皇帝年老,权势式微,朝中权臣蠢蠢欲动,几次想要把持朝纲,篡权夺位。
然而这样的妄念,在国师裴卿浑身是血地从城外回来的时候,彻底破灭。
裴卿身上的解药失效,是在京城外十里路,一路上,麒麟蛊躁动不安,浑身几乎没有完好肌肤。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修整了七日,第八日,大魏的探子来报,说姜斐身上的寒花毒已除。
原来,她说的是真的,她会活着。
裴卿身体还未好,便脸色苍白地上了朝堂,恭请皇帝退位后宫,安享晚年,扶持幼帝登基,尽心尽力辅佐。
直到朝纲渐稳,裴卿做出了让所有人错愕的决定——他无视了身上的麒麟蛊,将整个国师府搬到了城门口处。
可只有裴卿知道,唯有每日下朝回到城门口的府邸,感受着体内麒麟蛊躁动的疼痛,他方才能意识到,他还活着。
平日里他会安安稳稳地上朝,稳定朝纲,却绝不揽权;闲暇时,便会怔怔看着大魏的方向,等着一道红影出现在不远处。
她说过,若有机会,她会回京。
他也说过,他会在城门口等着她归来,永远。
他信她。
可是,这日,大魏的探子又来了,探子跪在地上,说:“长宁公主恢复记忆后,大受刺激,从京畿一处荒山上……跳崖自尽了。”
裴卿怔怔听着探子的话,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咀嚼到最后,竟开始不明白“跳崖自尽”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了。
直到一旁的侍卫低声唤了声“大人”,他才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跪在身前的探子:“我让你去大魏,是探听些事实,而非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拖下去,斩了。”
探子大惊,到底是一旁的侍卫眼尖,对探子挥了挥手,探子忙起身退了出去。
裴卿没有说话,怔愣良久,转身朝城门口走去,站在城门下,感受着麒麟蛊在体内躁动不安,身子一阵阵刺骨的疼痛传来,意识总算清醒了些。
太好笑了。
探子方才的话,太好笑了。
姜斐怎么会跳崖自尽呢?
她说,她身上的寒花毒有得救,所以她活了。
那么她说有机会会回京,她也定然会回来的。
还有,这个她喜欢的大燕风景。
她一定,还在大魏的王府里,等着有一日,回京,看看她的父皇,看看京城的风景,看看公主府上上下下的人,也……看看他。
哪怕一眼就好。
他有一生的时间,等着她回来。
……
一年后。
陆执安静地提着菜,一言未发地朝京畿的荒山走去,脸上鲜红的“姜”字分外醒目。
周围的百姓对此早已习惯,都知道那荒山上有个哑巴痴儿,日夜守着一处坟墓,没人知道他姓谁名谁,只知道他脸上有个鲜红的“姜”字,应当是姓姜的。
还有一件让百姓津津乐道的事情,便是那一年前以雷霆之势巧夺三军的摄政王,竟然在把持朝纲不过百日后,便将权势给了当朝太师。
听闻,是和他那个至今不肯原谅他的王妃有关。
要说这摄政王和王妃二人啊,也是一对苦命鸳鸯。
这王妃可是大燕最受宠爱的长宁公主,然而摄政王曾伤害过这王妃,致使王妃失忆,后来恢复记忆后,对摄政王仍心存余恨,一走了之。
可怜那摄政王如今双目失明,只能待在王府中,等着那王妃哪日消气儿了,主动回来。此时,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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