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仁治天下,方得以民心。
若以严刑酷法,连死人都不放过,尤其还是有功于国者,这样的做法必为世人所不能容。
“阿琦,你说呢?”萧宁是否听进姚圣的话,无人知道,只是萧宁再问起一旁的宁琦,死在姚拾儿的过错下的人,宁琦是代表。
“对我而言,家父之死另有内情,查明其中内情,知是何人置我父于死地,陛下、朝廷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也给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一个交代。害人者死,此事足以。姚将军曾也是我所敬仰之人,她既已死,我不需要再以她的尸身,宣泄我心中的怨恨和怒意。比起怨恨,我更愿意怀揣对陛下和朝廷的感激,往后一心守卫边境,且以之为诫。”
宁琦从得知父亲的死是姚拾儿有意为之时,怨恨是有的,欲将人除之而后快也是有的。
但她一直坚信,朝廷一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断然不会让她的父亲和无数百姓将士枉死。
事实证明,朝廷不负她的信任。
就算天下人都觉得萧宁会因为姚拾儿是女郎这层身份,必想方设法为姚拾儿遮掩,她也从未怀疑过。
诚如萧宁自己说过的话,比起一人之喜好,心存天下,不想让这个世道再无公义,萧宁都不可能为做错事的姚拾儿遮掩。
错就是错,错了就要付出代价,不管是谁都一样。
如今,姚拾儿身死,自尽而死,这样也好。
姚拾儿承认她所犯的过错,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不过是自尽以求得有尊严的死去,这一点,宁琦敬她也曾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身上布满了伤痕,愿意接受她这样的死去。
悬尸以令天下为诫,大可不必。
宁琦是个心里存着光明的人,纵然心中再恨再怨,从来不是那样一个会为了仇恨迷失自己的人。
萧宁想来不希望宁琦变得面目全非,宁琦能看得出来,萧宁从前很喜欢她。
她所敬重,引以为榜样的人欢喜她,于宁琦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温暖。
“请殿下许琦厚葬姚将军。”宁琦想起姚拾儿身上的伤,再一次提出要求,萧宁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且就此事,若是由宁琦来完结,亦无人可指摘。
“好。”一个好字,萧宁最后看了姚拾儿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去。可是,崔伋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最后将目光落在宁琦的身上,半眯起眼睛,透着算计......
萧宁往宫里去,只是没走多远,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再也支持不住地在一旁的台阶上坐下。
“殿下。”玉毫和欧阳齐还是第一回 见到这样的萧宁,萧宁抬起手,那上面沾了姚拾儿的血。
萧宁看着上面的血,“真的很不喜欢见血。”
哪怕萧宁在战场上从不后退,可是打从心底里,萧宁从来都不喜欢血。
这一回,沾染的更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女将的血。
想起初见姚拾儿的时候,那是一个不屈于被人欺负的女郎,听说萧宁召女兵时,她是第一个报名的。
后来萧宁从姚拾儿的嘴里知道,她家父母重男轻女,为了养好唯一的儿子,父母卖了一个又一个的女儿,眼看就要轮到姚拾儿了,姚拾儿不想被卖,所以她跑了。
哪怕流落在外头,哪怕要跟一群乞丐争食,受人白眼,她从未想过再回那样一个欺负她,却不许她还手的家。
姚拾儿跟萧宁说的第一句话,她这辈子吃过的第一顿饱饭是在军中,如果从军可以吃饱饭,她一定会在军中扎根,更要成为站在萧宁最近的那个人。
萧宁知道一个饿久的人所求的正是饱食一顿,可是站得离萧宁近,那时的萧宁不懂。
难得的是,姚拾儿有意卖关子,不管萧宁怎么问,她就是不肯说。
后来,萧宁教人读书识字,学武练箭。
姚拾儿或许是因为混迹于底层,却是极聪明的人,凡事一点即通,萧宁当时颇是如获至宝。教导姚拾儿时亦更加用心,没少给姚拾儿开小灶。
事实证明,她开的小灶甚是有用,姚拾儿开始在战场上崭露头角,立下一个又一个的功劳,很快升为将军。
萧宁看着那样意气风发的姚拾儿,比自己统领千军万马还要欢喜。
可是,萧宁从未想过这一份欢喜会消失得那么快。
而最后,她不仅送姚拾儿去死,在姚拾儿死前,她更是将人利用到了极致。
萧宁看着手上的血,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中带着无措和悲痛,叫人看在眼里,更是揪心的痛。
欧阳齐一看萧宁的情况不对,立刻催促玉毫道:“快去请陛下。”
萧宁笑着笑着,却哭了,“是不是,成大事者都须得不拘小节?是不是,最后我必须要让自己变成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一个她亲手培养起来的人,就这样死在她的面前,那么鲜活的一个人,就这样死了。
“太后。”玉毫是要去请人的,只是没有想到,这才刚要走,卢氏却行来了,玉毫连忙见礼。
卢氏挥手,人走到萧宁的面前,萧宁泪流满面,抬起头看着卢氏的时候,萧宁道:“我能救她的,在她说出要自尽的时候,拔出刀的时候,我是可以救她的。可是阿婆,我没有救她,我没有救她。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划过自己的脖子。
“血溅了一地,她就那样的倒下,我才冲过去扶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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