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盐城彻底进入远古洪荒时代,与世界悄然脱轨。盐城的地理坐标在地图上消失,它成为了一片与世隔绝的息壤,外人再也发现不了它,盐城内部的新居民也势必难以出城。
经过一番审讯,方肆所获知的信息线索有价值的没多少条,他原想将两人丢出城墙外,但碍于遭遇暴风雪,大雪顷刻之间封城,他跟骆以熙、索霓他们磋商了一下,出于人道主义,队伍决定暂时把两人留下来,当做壮丁和苦力。留人栖住,自然是要消耗额外两份食物成本,索霓提议让两人包揽了家里约莫近一半的家务事。
鹿寺和胡昆倒是没什么意见,恰恰相反,他们都有些惊愕,起初他们都觉得自己命不久矣,骆以熙和索霓两人是队伍之中最不能惹的硬角色,尤其是索霓,胡昆私以为她会一枪解决掉他,毕竟他用枪殴打过她母亲的脑袋。但索霓没有找他麻烦,还给他注射了血清剂,帮助他驱散病毒。
胡昆忽然感到非常愧怍,他丢失在乱世的良知,在这座农家小筑内寻找了回来。同理,鹿寺也是。几天之前他们对彼此兵戎相见,她原以为审讯完毕,她就会死,但他们对她的惩罚只是出卖劳动力、做些家务事。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是一国人,兵戎相见本身并不是目的本身,求生才是。
索霓也不怕那两人会对TOA通风报信,因为她和骆以熙已经把他们全身上下的东西都搜罗走,加之盐城最核心的网络线路已经熄停,他们根本无法朝城外发射电波。如果他们逃跑,在没有任何导航的情况之下,那也是死路一条。
打从那一夜方肆发现了粥粥出现在城墙之外,他刻意不去东南方向的瞭望塔执勤,但每一回,他都会去问守在东南瞭望塔的人,粥粥是否还城墙附近,她今日气色如何,巴拉巴拉巴拉。
刚开始,大家都还能稍微耐心地回答他:“她没有离开,就待在城墙墙角处。”“我之前让她上来,但她婉拒了”“怕她饿着,会给食物给她,她会吃一点,不至于饿死”“一连几天都待在那个位置,也不知图什么”……
方肆听后,胸口微沉,近日都有大风雪的侵袭,气候趋于恶劣,气温直接骤降至零下十多度,而粥粥身上穿得单薄,身子骨也很弱,加上吃得少,体内热量很少,哪能扛得住这一场暴风烈雪?
他让守塔守夜的人帮他带些御寒的衣物和热食给粥粥,一两次还好,但四五次以后,大家直截了当地说:“你干脆自己带给她算了。”
但方肆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一夜,他与粥粥不欢而散的场面。他拿东西给她,她也不见得会待见啊……
索霓建议方肆去问鹿寺,毕竟鹿寺跟粥粥都是TOA成员,并且女人最懂女人,指不定鹿寺就能提供攻略呢。
方肆将信将疑,拿此事去询问鹿寺。鹿寺喟叹了一声:“粥姐啊,你把这些东西给她,她肯定觉得你是在施舍,定是不收的。”
在TOA,鹿寺其实跟粥粥相处不多,接触也不多,但她是个心细如发的,在跟粥粥为数不错的几次接触下来,总结出以下两点。
其一,粥粥喜欢正话反说(实际上,很多女生也会这样)。
其二,粥粥是情感回避型人格(如果没有男人追她,她可能会孤独终老;有男人追她,那么她也可能孤独终老,因为她那慢热性格和一张爱刺人的嘴,容易耗光男方的耐心)。
综上所述,鹿寺对方肆的建议就是,把粥粥所说的话都反着听,并且脸皮要厚,耐心要足,不能玻璃心,太过强势。一言以蔽之,就像是方肆要养一盆珍稀的植株,它不能在太热或者在太寒的地方里生存,也不能浇太多水、施太多肥,它所需要的光照、水分、热量、湿度都需要在一个严格控制好的阈值之内,否则,它不会生长得很好,甚至只能走向枯死。
听完鹿寺的建议,方肆只记住了两个指令,把粥粥的话都倒着听,并且脸皮足够厚。
这一夜,雪势增大了,他跟秦之韫换了班。方肆站在瞭望台上,携带了一件大棉袄和一个毛绒围巾,还有一盒热饭热汤,他双手撑在瞭望台的台沿处,俯着眉目往下看去,粥粥就背倚在城墙墙角之处,鹅毛大雪的雪絮砸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发丝衣衫皆被雪打湿,整个人蜷缩着一团,深深闭着眼,下颔深深埋进衣物内,纤瘦的双臂紧紧抱着膝盖,隔着一段距离,他几乎能感知到她的剧烈颤瑟,无助,脆弱。
方肆心疼,呼吸跟着一滞,几乎没有丝毫踌躇犹疑,他拿着御寒衣物飞速翻下了城墙,在漫天风雪之中,大步走到她的身前,蹲住身体,将棉袄裹拥在她身上。粥粥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动了一下,她缓慢地抬起眼来看着他,他的脸近在咫尺,湿热的呼吸打在她的睫毛上。
方肆把粥粥的手臂伸入棉袄的棉花袖套里,察觉粥粥看着他,他说:“今晚恰好我值班,顺手拿了几件衣服,挺适合你的,你穿上就不怕冻着。”
男人温热的音色融化在极寒的雪气里,他顺带把她发丝上的雪给弹掉。
出乎方肆意料之外地是,粥粥很顺从,她没有如他预期那样说她不冷、说她不需要之类,恰恰相反,她像个一只温良驯服的小兽一般,乖乖任他摆布,他让她抬起胳膊,她就抬起,他帮她围围巾,她把身体微微前倾一些,方便他的动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