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拿到工资了,囊中经济有些吃紧,父亲没有业务跑,只能整日看电视抽烟,时而对着报纸招聘栏找其他工作。他就像一座活火山,在身心日渐发霉腐烂的情况之下,看谁都不太顺眼,蓄势着一场血暴血雨。
索霓当时所买的那一本杂志便是导.火.索。
其实当时年纪还很小的她,心中藏着一个神颜爱豆,这如花似玉的花季雨季,哪个少女心中没做过烂漫的梦、没追过星星呢?她的同桌还非常迷某个韩流男团呢,天天蹲守在电视机前好几个钟头,只为看爱豆那长达三十秒的矿泉水广告,反反复复看个三十遍也不嫌腻。
爱豆拍摄的杂志封面实刊是千金难买,索霓蹲了好多个地方才买到,这不就把回家的时间给耽搁了,一回到家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目前,已经二十六岁的大姑娘索霓淡眼看着手中的《GQ》,忽然觉得没那么有吸引力了,比起爱豆,她忽然觉得家人们更为重要些。父亲寻不到工作,在这样寅吃卯粮的情况之下,他的脾气变得很差其实是在所难免。
索霓立在家门口,当下做了一个决定,马上沿着记忆之中的路线跑回刚刚那个报刊,把杂志给退了,看着手中多出来的四十多块钱,索霓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不够懂事。那些钱是妈妈给她的,她向妈妈要钱时理由说要买些口算心算练习册,马上要小升初了,老师叮嘱她要加强训练。
给钱时,敢情妈妈牧婳是懂得她那些小心思的,但没有揭穿,而是默允,又道:“买来练习册也要藏着掖着,不然会被你爸爸说。”
索霓蓦觉鼻子酸涩无比,妈妈明明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和隐忍,但仍旧保持着一颗良善和温柔之心,在尘世的泥沼之中,在日常的烟火气里,她一直是以上下兼容之心对待爸爸。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她希望可以缓和爸爸妈妈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让爸爸重新振作起来,让妈妈不再受委屈,让他们一家三口都要好好的,莫受他人之冷眼。
眼下,索霓拿着钱,掐算着日期和汇率,很快跑入了一家餐厨连锁店里。
十五分钟后,她拎着一袋热乎乎的东西敲开了家里的门,是父亲开的门。
索父没让女儿进门,他冷淡地扫了一眼客厅的钟盘,六点半,比寻常放学时间迟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索父拿起一截被拧成麻花的晾衣杆子持在手上,而牧婳一脸担忧地从厨房出来:“霓霓你回来了,有些晚哦,你看看,爸爸和妈妈都好担心你,都等着你开饭饭呢。”
但索父丝毫没搭理牧婳的言辞,逆着光看向眼前的小姑娘,音色无比平静:“大晚上不回家,你踏马的去哪鬼混了?”
这是暴风雨莅临前的宁静,哪怕是经历了一世的索霓,重新体验这一回历史性的场景,她仍是心存忐忑。人要重新应对恐惧,真的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毅力。
“老子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见少女露出怯意的神态,索父很快不耐烦,语气加重了几个度,说着视线落在了她背后,“你两只手断了是不是,怎么藏在背后,是不是又背着老子偷买什么东西?!”
“孩子他爸!”牧婳见势不妙,忙上前拉住索父的胳膊,打算将他拉至餐桌那个方向,“有件事我的确没告诉你,我的确给了霓霓钱,但她都把钱用在了正确的地方——”
“好啊,偷偷背着我把钱给女儿花,牧婳你看不起人是不是,嫌我挣不到钱穷光蛋一个?”索父的嗓音陡然凌厉,声音都高了八度。
小区走廊的附近一些用户都把门给悄悄开了,几个好奇的脑袋探了出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态度。
眼看父母又要吵起来,不知为何,索霓眼眶微微红了,但她很用力地抬起脑袋,把眼泪憋了回去,紧接着凝向索父,嘴唇轻抿,绽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爸爸!其实你误会了啦——”
她说着,把藏在身后的东西如珍宝似的,拎到了他眼前:“你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下一瞬,索父和牧婳视线落在了索霓手上的食物上,仅一眼,两人俱是愕然。
根本不是什么别的东西。
而是一大袋盐椒酱肘子。山椒与酱醋的香味,裹挟着肉味,大开大阖地从半透明袋子内泛散出来,一时之间萦绕满整个玄关内外。
“爸爸,妈妈觉得你最近非常辛苦,压力又很大,照顾一个家庭并不容易,你是我们家里的顶梁柱,”索霓说着,有热液从眼角滑过,但她不甚在意地揩掉,正色地说道,“所以妈妈昨天特意和我商量了一下,爸爸非常喜欢吃酱肘子,妈妈遂是让我去附近的商超看看有没有酱肘子卖,我今天放学以后跑了很多地方,商超的酱肘子很多是不大新鲜的,所以我最后只能跑去快餐店买了。”
在索父惊愕而沉默的视线之中,索霓脸上一片愧怍之色:“对不起,爸爸,我回家的确有点晚了,是我不对,让爸爸和妈妈都担心了。”
牧婳眼底亦是惊愕,她原是知道女儿会去买些明星杂志,这无可厚非,但她委实没有料到,女儿最后会去买来一盘酱肘子,居然还是以她的名义。
但牧婳是个聪明人,很快反应女儿是在圆场了,她赶忙推搡了索父一下:“你看看你那么凶,把女儿吓哭了,给你买酱肘子你还不乐意呢?”说着,赶忙把索霓护入门内,一边帮她提书包,一边拿湿纸巾帮她擦泪和汗,顺便把那酱肘子拎给索父,见他人还愣在原地,有些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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