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里的水很清澈,每日不仅有人在河里洗衣服,还有人在河里洗菜呢。
庄先生拿了一根细细的棍子,直接在河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用棍子点了点那几块洗衣裳的大石头,道:“来,把衣服拿出来。”
作为曾经出门在外求学多年的穷书生,以及丧偶多年的单身男教师,对于洗衣服,庄先生是很有经验的。
这些经验都是他生活的累积。
“先过水,在石板上搓一搓,袖子和衣摆部位要重点搓洗……”庄先生用棍子敲了敲白二郎和白善宝,“你们两个细心些,洗个衣裳而已,又不是打仗。”
白二郎和白善宝就不由放慢了动作,庄先生看他们放慢和放柔了动作,这才道:“不要这边才洗了一套衣裳,身上的衣裳就全湿了,那还洗什么洗?和你们的师姐学一学。”
俩人看向一旁的满宝。
满宝骄傲的看着他们。
庄先生就拿着棍子敲了敲满宝身侧的石板,道:“你也换个地方搓,你们这三个,每天不是爬树,就是蹲地上玩儿,哪儿哪儿都脏……”
在庄先生的一番指导下,三人艰难的完成了第一次洗衣服,将衣服拧干了放在木盆里,然后都大出一口气,在先生的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庄先生敲了一下离得最近的白二郎脑袋,摇头笑道:“才洗那么一套衣裳就累成这样?”
此时夕阳已西下,最后一点落霞顽固的黏在天边不肯消失,但半座益州城都开始迎来了夜色。
可能是因为城中的人都比较忙,大部分人家这会儿才开始用晚食,河两边的人家里传出淡淡的饭香味,里面传出大人叫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也有大人呵斥或哄诱孩子声音。
却也有人因为忙碌,这时候才急匆匆的拎着一篮子菜出来,蹲在河边清洗。
师徒四个一时没说话,将木盆放在脚边,静静地看着两岸上听得到和看不见的热闹。
直到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也消失了,大家只能看见脚下的土地时,庄先生这才领着三个弟子往回走。
庄先生对白善宝道:“将来你为官,为的便是这一方的百姓。”
又对白二郎和满宝道:“就算你们将来不做官,做的事也能为这一方百姓。”
三个弟子都有些懵懂,庄先生背着手慢悠悠的往回走,边走边道:“这是为师的一个痴念,你们如今或许不解,但希望将来你们能够明白。”
正说着话,突然一声轻咳声起,庄先生吓了一跳,昏暗中,他眯着眼睛往前看去,这才看到自家门口站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阴影中,他刚才根本没看见。
走在后面的大吉轻声道:“是兰先生。”
一语落,兰成从阴影里站了出来。
庄先生诧异,“仲成怎么来了?”
兰成道:“我才知道,你们今天这里还闹了一场捉鬼的戏码,我有些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谁知你们竟然都不在家。”
兰成问,“你还没用晚食吧?我带了些酒菜来。”
说罢扫了一眼他身后三个弟子手里捧着的木盆,轻笑一声,侧身让开了一步。
庄先生连忙笑着请他入内,让三个弟子自己去晾晒衣服。
周四郎正在加蒸米饭,听到动静立即跑出来汇报,“庄先生,你们回来了,兰先生来看您了。”
又道:“饭馆的菜也送来了,你们迟迟不回都有些凉了,我重新热了一遍,您和兰先生是单独吃,还是和我们一起吃?”
庄先生笑道:“送一份到书房吧,我与兰先生说说话。”
“是。”
周四郎手脚伶俐的进厨房分饭菜,大吉看了一眼正老实在院子里晒衣服的三人一眼,也进厨房里帮周四郎。
周四郎对他笑笑,将兰成带来的酒菜全都交给他拿去。
虽然他胆子大,但不知为何,他每次对上庄先生都心虚气短,所以这种事能推给大吉,他从不自己干。
周四郎又从饭馆的菜里拨出一份来放到托盘上,又去盛了饭,一并交给了大吉。
大吉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拿去了。
周四郎这才收拾他们自己的饭菜,他一边把饭菜端到堂屋里,一边和院子里的三人念叨:“不就是洗一套衣裳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把全家三天的衣服都拿去洗了呢,竟然这么久都不回来。”
满宝晒好了衣服,辩解道:“先生说我们洗得不干净,所以要慢慢洗。”
“那可真够慢的,行了,赶紧进屋吃饭吧,这会儿子谁家还没吃晚食,真是快饿死我了。”
“还是有很多人家的,”白善宝道:“我们才回来的时候,有好几户才把菜拿出来清洗呢。”
“那我们家能跟别人家比吗?”周四郎道:“我们既不下地干活儿,在城里也没活计,人家是忙得没饭吃,我们呢?”
三人齐声道:“我们也是忙的。”
“是啊,好忙,好忙啊,忙着洗一套衣裳吗?”
大吉也回来了,默默地坐下拿了筷子,周四郎先动筷给满宝夹了一块肉,大家这才开始用饭。
书房里的兰先生听着隔壁的热闹,抬头对庄先生笑道:“收到这样的三个弟子,你也算得偿所愿了吧?”
庄先生对他笑笑。
兰成许久不说话,给自己和庄先生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才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个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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