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活儿,歇两天。你们没上工?”
大姑娘仿若无事回身锁门,态度自然笑说:
“咋没上工,上了。这不程知青手心磨出水泡,疼得握不住锄头,我回来拿针帮他把水泡给挑破,又借了副手套给他戴上,这就要回去接着干活了。”
苏元华顺着瞄一眼程知青手上洗得干干净净的白线手套,心里了然,嘴上客气:
“十指连心,那确实疼,戴个手套护着确实好一点。”
“可说的是呢。那先不聊了,我们下地去了,回头见啊。”
大姑娘大大方方挥手道别,程知青默默跟上,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苏元华笑笑,也没当回事,走了两步,脑海中蓦地想起某段八卦——
村西头郭喜祥的大闺女跟城里来的知青好上了,俩人大白天就偷摸跑回家乱搞,还没结婚就把女的肚子搞大了。
郭喜祥逼着那男的娶他闺女,那知青才承认,他已经跟知青点的另个女知青好上了,女知青也有了他的孩子,他俩已经准备领证结婚了!真不是个东西。
苏元华蹙眉,回头盯着那俩人一前一后无交流的背影,越瞧越觉得别扭。
郭喜祥的大闺女叫啥来着?郭彩霞还是红霞、小霞?
不管了,试试吧。
“霞姐等等!”
“嗯?你还有啥事?”
大姑娘闻声回头,目光触及身后高大斯文的程知青,本能绽出个笑脸,很快又收敛,朝更后头的苏元华看过来。
苏元华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收在眼底,心里隐隐发凉,却还不死心地试探:
“我想起来个事儿想找喜祥伯,你知道他在哪不?”
郭彩霞讶然打量她两眼,随即热情笑着朝东边一指:
“我爹在那边种花生,你过去问一下就能找着。是有啥好事吗?”
苏元华看一眼枝头桃花一样娇俏的大姑娘,再看看她身后一直缄默不言,有意无意降低存在感的程知青,目光落在俩人手上。
只有一双手套,却戴在了男人手上。
苏元华抿抿嘴,笑得勉强:
“应该算是好事。先不跟你们说了,我找你爹说去,回头等他跟你们说。”
拯救无知少女脱离苦海,算做好事吧?
三人分开,各怀心事。
苏元华越想越气,程知青这是明摆着脚踏两条船,渣男!
最无辜的就是郭彩霞,稀里糊涂就当了小三。
上辈子最后这事儿怎么解决的,苏元华并不知道。她妈嫌这事儿太龌龊,怕带坏她,不叫人当着她面议论。
不过想也知道,摊上这种事,吃亏的只有女方,除了自认倒霉没其他法子。
顶多要男方多出点血,赔钱了事,孩子也肯定不能留的。
可好好一个大姑娘白遭一回罪不说,以后亲事也肯定艰难,等于下半辈子都被害了。
苏元华磨牙运气,手上一个使劲,吱呀一声,歪掉的车龙头都被掰了回来。
苏元华垂眼定定看了一会儿,冷冷哼一声。
欠修理!
苏元华憋着气推着自行车回家,放下鸡蛋篮子,扭头带上门去找她爹了。
特么的,遇见这么个破事儿,先前成功救到人的好心情全败坏光了!
“姐你上哪去?”
梁斌早上跟着苏家人出工,眼尖地先瞅见人,立马扬声喊她。
苏元华循声过来,见他拐着个小篓,里头盛着大半篓子红皮花生种,抓一把往地上浇过水的小坑里头漏两颗,后脚一拖把土填平,干得有模有样。
“累不累?累就歇歇再干。”
苏元华掏出手绢给他擦擦额头的汗,有些后悔空手过来,哪怕给送点水来呢。
梁斌老实站着叫她擦汗,笑得眉眼弯弯:
“不累,姐你咋过来了?你昨晚上那么辛苦,得多休息才行。”
“姐没事,你小孩子家家少操心。”
苏元华轻拍下他头顶,小家伙头发茬子挺硬,还有点扎手,头皮被头顶大日头晒得潮乎乎的,一看就没偷懒。
梁斌下意识拿头顶去蹭她的手掌心,乐呵呵求表扬:
“姐,你教我背的九九乘法表还有拼音字母表我全都背会了,你再教我背个别的吧。”
苏元华对他勤学好问的精神给予高度肯定,当即教他背一首古诗,很应景的那首《悯农》。
梁斌记性好,加上平常跟村里其他孩子玩,或多或少听过几句,这会儿背起来得心应手,很快就记住了。
但他没有贪多,而是反复背诵,半点不嫌烦。
苏元华见他念念叨叨地朝前头撒种子平坑去了,焦躁的心情奇迹般好转。
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如意?总纠结那些不好的,容易抑郁;不如多往好处想,生活才充满希望。
苏盛泉刨完坑从地那头过来,拄着手里的锄头问她:
“出啥事了,一脑门子官司。”
苏元华再次后悔自己没带点水过来,讪讪说:
“也不是啥大事,就是心里头实在不痛快,就跑来看看你们。”
苏盛泉瞄闺女一眼,扭头望着媳妇在地里提着水桶弯腰一瓢瓢往坑里点水,那水才浇下去就渗进沙土里,只留下一点颜色深些的水迹,他的目光里不由带上忧虑。
“说吧,天塌了有爹给你顶着,为啥不痛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