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母这些年本就心怀愧疚,近日得知雪翡连品画天赋都是卓绝后,她的良心更为受折磨。
直至前一日,她偶遇了温雪翡幼时的书画夫子。
当时的书画夫子俨然废了手,再执不起画笔,只能靠着给穷人读信赚点吃饭钱。
温母心慈,本想给点银钱。
那位书画夫子却摇头,并不肯收。
看着温母,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温母大惊,想要扶起,却见书画夫子摇摇头。
“夫人,这都是我的报应,你切莫同情,我这一双手废,乃是先前在主人家,妄议评判了一位小小姐的作品,结果导致小小姐投湖,差点没能救了回来。”
那家人狠厉,当下废了书画夫子的手,书画夫子起初是满怀恨意,可后来随着时日绵长,再加上日子颠沛流离,这恨着恨着便恨上了自身。
自己落得这般下场,可不是都是自作自受。
眼下,看着温母,也就将当年自己所犯错事和盘托出。
听完书画夫子的话,温母明显大受震惊,整个人差点没稳住身形,还是旁边的老嬷嬷搀着她,才算站定。
好一会,她才道。
“你当年当真说了我女儿画的是糟粕之作,会让我脸上无光?!”
“还说,我女儿若是懂事些,自当封笔?!”
书画夫子现在俨然一副老实交代的模样,她点了点头。
温母手抖的厉害,一贯温柔的她,竟抬了抬手,眼看就要打在书画夫子的脸上。
书画夫子更是闭了眼,她说出这一切的时候,便知自己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但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落下。
等她睁眼时,只看到温母转身离去的背影。
温母上了马车后。
她的手还在发抖。
当年,家里请夫子之时,正是温父要前往盛京做官之时。
温父平素忙于政务,而她也为了让温父去了盛京,前路舒坦些,各种走动打点,应酬着同盛京有所牵系的贵人们。
也是那时,她有些疏于对两个女儿学业上的管教。
只能偶尔听着夫子们的回报。
胭脂还好,她自幼聪颖,各方面都表现很好,让她颇为省心。
雪翡却是得了夫子们的频频摇头,但温母教养雪翡,并不是想让她成为一个多么厉害成功的人,只是想让她明智,开心些。
温母想着等忙完,再同雪翡一并说。
中间,雪翡虽然偶尔抱怨夫子责骂,但温母也没做他想,毕竟他们从小也是被夫子责骂过来的。
却未曾想,这群夫子竟然用上了这般恶.毒的言语。
尤其是这书画夫子。
温母不由想到。
当时小小的雪翡,在经历了她的否定后,又听到书画夫子这般言论,该有多么伤心难受。
温雪翡旁的真的不擅长,也没有天赋。
她唯一有天赋的东西,却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断送了黄金十年。
虽然是为了温雪翡好的一念之差。
可温母现在细细想来,却觉得,她不敢,也不配提。
“对温雪翡好”这几个字。
她这是自以为“对温雪翡好”,因为温雪翡的秘密,她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最好的决定,却不知这个决定无形中带给了温雪翡多么严重的伤害。
温母不由想到,近些年在她跟前越发怯弱自卑的温雪翡。
她眼眶一红,两行泪缓而流下。
她颤着的手,忽而抬起。
然后“啪”一声,给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
先前,她为何没打书画夫子。
便是比起书画夫子的罪过,兴许她才是那个该挨巴掌的人。
但一个巴掌根本弥补不了这黄金十年。
温母不敢奢求温雪翡的原谅。
便是她如今认了错,道了歉,只是想去更多的弥补。
她想。
是时候,该让雪翡自己去决定自己的人生了。
即使说出这件事,可能会让整个温家都翻天覆地,但温母已然不想再看见温雪翡毫无自信的样子了。
至于,为什么不先对外说温雪翡画画的事。
便是温雪翡和温母的共同商量。
其一,确实如温母而言,温雪翡现在需要专心,不能被外界过多打扰。
其二,则是因为温雪翡若是得不到雾隐居士的那个东西,她这惊人的天赋最好也不要被太多人知道。
这第二件事,牵扯到温雪翡的秘密,温母并没有详说,只说月迟雅集后,她会告知温雪翡的。
温雪翡也未有多想,或是说,她目前所接纳的东西太多,她一时还无法全然消化了。
虽然母亲在她幼时否定她天赋的行为,让她颇为摸不着头脑,可以说极其地想不通。
甚至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应对。
她是该怨怪母亲的,可是,她看得出来,母亲有苦衷。
温雪翡心绪逐渐复杂,眼下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想着一切等月迟雅集过后,再作评判。
***
另一边。
南华寺。
重离和呆鹅正在山顶放空,两个人动作整齐地在山顶的老槐树上荡着腿。
当然,呆鹅是被命令的。
呆鹅略有些不解。
“主人,为何要将一个废了双手的废人,引到温夫人常去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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