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城里六岁的小孩都在做什么,在我们村,六岁的女孩子已经可以出嫁了,当我意识到自己真的要被父母卖这件事不是风言风语后,第一次对回家产生了恐惧,想到那个酒鬼打人时的残暴,我就止不住的颤抖,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让我快跑,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那你跑了吗?”苏晴茉问询的声音在轻颤,握拳的手指骨发白。
季青轻轻抚平她紧握的手掌,笑着道:“跑了,跑得可远了,我偷偷藏在货车底下,被带出了村子,带到了一百里外的少林寺,货车在那里卸载粮食的时候,我溜进了厨房,饱饱的吃了一顿后,躲在堆白菜的地窖里睡了一宿,第二天是方丈亲自把我叫醒的。”
“方丈在得知我的遭遇后,力排众议收留了我,并叮嘱大家保守秘密,就这样,我留下来了,师父让我跟着其他人习武,又送我去读书,这样的日子是我从未奢望过的平稳,我以为我会一辈子待在那里,给师父尽孝,为他养老送终,结果······在我十四岁那年,他们找到了我。”
众人的心再次被提起来。
“那时候,弟弟已经七岁了,看着母亲宝贝似的搂着他,看戏一般任凭父亲拉扯师父的袈裟,污蔑他囚禁未成年少女,败坏德行,有辱佛门圣洁时,我的心像是被万箭穿过,空洞、无力、甚至都忘了痛。”
“大批媒体蜂拥而来,无数的闪光灯对准了佛门净地,质疑、谩骂、羞辱轮番上阵,师父年过七旬,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身体上的痛外加舆论的诛心,一夜之间将他击倒。”
“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师父,我恨不能时光倒流,让我一辈子待在炼狱一样的家里,永远不去玷污佛门圣地,我无数次质问老天爷,为什么要给我逃离魔窟的勇气,为什么给我希望又还我更大的绝望,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季青的表情一直很平静,这样的平静对应着故事里的悲愤,更显残忍。
余北穆的心像是被谁撕开,传来尖锐又凌冽的痛,如果不是为了想应对之策,他很想带她离开这里,不让她再把伤口拿出来示人。
“在那之后,我被师兄们逐出了寺庙,连师父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终归还是辜负了他的期望,如果不是我,师父应该会活得长长久久,无牵无挂,是我的到来让他不得善终,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季青。”余北穆仓惶的语调里满满都是心疼。
季青回望着他,良久才挤出一抹笑,她说:“对,这确实不是我的错,我不能再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现在轮到他们了。”
大家听闻这话,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江泠兮摸了摸她的脑袋,“只要没到最后,就还有转机。”
季青点头,又说:“我想去一趟少林寺。”
江泠兮面露难色,“有你师父的事情在前,他们只怕不会再和你有瓜葛,只怕······”
“情况不乐观”这几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
季青摇头,“没关系,去看了才知道行不行。”
江泠兮只得点头应下,“时候不早了,今天大家都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明天再商议。”
大家确实需要休息,也需要时间消化季青的遭遇,这对于在场的人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哪怕只是旁听,也能感受到窒息般的绝望。
季青的事一定还会发酵,明天的新闻只会比今天更骇人,等待他们的是一场硬仗,必须铆足力气才能抵抗。
当大家离开,余北穆拉着季青回了她的房间,他从进屋那一刻起,就一直抱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季青想过自己的遭遇会让人震惊,也想过余北穆听完后一定会加倍心疼她,在她回忆过去的时候,余北穆也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愤怒,好几次他都怒红了眼,又生生忍了回去。
那样的他,也让她心疼,如果不是遇到她,他这一生都不会看到她所处的黑暗,他此时心底该是有多难受啊。
她伸出手掌,轻轻的抚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别为我难过,都过去了,我现在有你,还有大家,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余北穆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你这么勇敢,我只会为你骄傲,庆幸自己能遇到你,并与你相爱,季青,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吧。”
季青由衷的笑着,“好,说好了一辈子,谁也不许反悔。”
“不悔,不悔。”
余北穆一直等季青熟睡才离开,江泠兮和时樾还在客厅商讨对策,见到他出来,江泠兮问道:“她睡着了?”
“嗯,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江泠兮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直接问道:“是关于拜访她师兄的事吗?”
余北穆点头,“季青不方便外出,你和时樾要在家里坐镇,苏苏和老罗的后援团也需要他们指挥着平息舆论,靳羽昊和小泥鳅要找张强,而只有我没事做,我准备连夜出发,以免夜长梦多。”
江泠兮和时樾对视一眼,同时点头赞成。
“那就拜托您了,您的风评和地位摆在那里,说出的话也比较有力度,成功几率大得多。”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啊,您也别太执着,真要是不同意了,您就回来,咱们再想别的办法,犯不着死磕,佛门净地规矩多,咱也不好强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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