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他似乎终于想通了,伸手将信接过拆看了起来。
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东西,徐墨怀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一词可以形容了。
“陛下怎么了?”
他拿信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几乎要将那本就劣等的信纸给捏碎了。
“当日上元节,朕在街上无意中看到一个人,一个绝不会在长安出现的人。”徐墨怀将那封错漏百出的信看完,只阴着脸说了这么一句话。
谁想未必是他错认,当日苏燕的确走过了长安的大小街市,二人擦肩而过之前,她也同长安的百姓们一般,在雪地中跪迎了天子仪仗。
常沛问:“陛下说的人是谁?”
“朕的救命恩人。”他冷声说完,转身回了书房,没有再将信丢进火里的意思。
常沛等徐墨怀看完最后一封信,谁知这次他竟很快就读完了,且快步走出去,唯独将那一封信丢进了火盆,面上似乎还有几分嫌弃。
“朕那位救命恩人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徐墨怀冷嗤一声便没了后话,呆站在火盆前许久,一直到那封信只剩残余的灰烬,也没有挪动脚步。
常沛问他:“陛下近日究竟在忧心何事?”
常沛伴徐墨怀长大,称得上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即便是这样,也鲜少见他有如此反常的时刻。
“当初朕重伤被人所救,救朕的是一个乡野村妇。她大字不识,言行粗鄙,待朕却还算用心。”徐墨怀说起这些,往事又在心中浮现。“朕当她只是为挟恩图报,也曾想过杀了她灭口,可最后还是感念那半载岁月,留了她的性命。不曾想朕走后,她过得似乎比从前还要不好,连遇到的夫婿也别有用心。你说若朕此刻将她带回长安,算不算救她于水火中?”
没等常沛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她不过是一低贱农妇,朕能赐她荣华富贵,让她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她当然该跪谢朕的恩典……”
常沛默了默,问道:“陛下喜欢她?”
徐墨怀扭过头,表情古怪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蠢话?”
常沛:“……”
他哑然片刻,又说:“此去路远,陛下想派何人前去?”
“自然是朕亲自去。”徐墨怀想到她在信中说的婚期,便忍不住泛起冷笑来。
常沛知道徐墨怀阴晴不定的性子,也没有好劝他,也许明日他就改主意了。
然后次日,徐墨怀便寻了个由头带人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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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塘镇很小,谁家要办喜事都能传遍。
周胥脾气很好,待人温厚有礼,许多人都想将女儿嫁给她,谁知这桩婚事竟落到了苏燕头上。
好事者便会在背地里编排苏燕,连着将她早死的母亲都拖出来嘴上两句。
苏燕有意让自己忽视那些风言风语,却也没办法做到全然不理会,背地里还是会不堪其扰,加上周胥的母亲一直没个好脸色,尽管她悉心照料,也还是言语轻蔑,处处贬低她。
好在周胥从不曾有看低她的意思,这才让她心中好受了些,总归是和周胥过日子,好坏都让旁人说去,她才不要理会。
二人的婚事并非大办,宾客也都是亲朋好友。苏燕的绣活不好,自己挑了块喜欢的料子,请镇上有名的绣娘缝制。
孟娘子提前看过她一身装扮,说道:“周家当真没落至此?竟让你穿得如此素净,头上连根像样的钗子都没有,到底是周胥母亲不许,还是他认为你家境清贫,便不肯对你多花几分心思?”
苏燕笑了笑,也不知是在宽慰孟娘子,还是在宽慰自己。“我又没什么嫁妆,在马家村也算声名狼藉了。他不曾说过我半句不好,我心中已经很感激了,若再强求什么,倒像是我不知好歹了。”
孟娘子叹息道:“你从前可不是这模样,从长安回来一趟,怎得就妄自菲薄,先瞧不起自己了。还是周胥他娘总说些混账话,让你……”
苏燕垂下眼,轻声说:“与旁人没什么干系,只是觉得,也许我是该有一点自知之明。”
两个人都要成婚了,孟娘子一个外人也不好说太多丧气话,回去翻箱倒柜从嫁妆里找了根钗子送给苏燕,算作是给她的贺礼。
马家村离镇上太远,成婚当日苏燕从孟娘子他们的住处被人接走。虽然一切从简却也很是喜庆,镇上不少人都放下手头的事来围观。小孩子跟着送亲的队伍又蹦又跳。
苏燕本就生得好看,略施粉黛后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从前说周胥娶了一个娼妓之女的人,也在此刻闭了嘴,只敢酸溜溜的在背后说几句风流话。
苏燕一路被迎进了周胥家的院子,宾客们欢呼起哄笑作一团。
而后便是一堆繁琐的礼节,因周胥出身士族,对此也更讲究。苏燕担心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为此曾练了好几次,如今这么多人看着,还是免不了心中忐忑。
大概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周胥握着她的手,小声地说了句:“别怕。”
苏燕面上一红,瞥了他一眼后迅速低下头,宾客见状就起哄:“周先生和小娘子说什么悄悄话呢?说出来让我们也听听!”
哄闹声吵得厉害,周胥也笑出了声。苏燕脑子一片混沌,似乎是飘离在外,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自己同周胥行礼拜天地,总觉得一切都十分不真实,好似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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