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怀出生起就在战乱,见过战乱后留下的尸山血海,即便厌恶自己父亲,他也有着与他同样的野心。
唯有扶持寒门,才能将士族手中的权力分散,最后再收归皇权。
“林照,你比你的叔伯要识趣,知道该怎么选。”
徐墨怀说话的时候手指微微屈起,指节一下一下地轻敲着桌案,微妙的声响让林照心中不禁多了几分紧张感。
“陛下放心,叔伯他们也不是迂腐守旧之人,必定能明白陛下的苦心。”
说完了正事,徐墨怀才想起来殿内还有一人,便对林照说道:“你先回去,朕还有事。”
林照行了礼,正欲告退,突然记起徐晚音拖他问的话。“陛下,臣还有一事。”
“你说。”
“过不久便是中秋了,公主想问陛下今年如何打算,她想着是否进宫陪着……”
徐墨怀嗤笑一声,说道:“朕可不想听她念叨一整日你的事,且让她留在公主府,莫要进宫烦扰朕。”
林照无奈地笑了笑,应道:“陛下说得是。”
先帝尚在的时候,徐墨怀便极少参与家宴,前年不在宫中,去年也是独自一人,即便有人想陪着,他也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赶人走。
等林照告辞后,徐墨怀回到寝殿,看到苏燕正趴在他的书案前呼呼大睡。
朝臣们呈上来的折子,被她垫在脸下面,也不知有没有沾上口涎。
思及此,他脚步快了几分就要去把她拽起来。苏燕却先听到响动,身子一颤醒了过来,双眼迷迷蒙蒙看到是他,立刻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刺得让徐墨怀的脚步都停了下来。
紧接着她环视过四周,目光才落到噙着冷笑的徐墨怀脸上。
“陛……陛下。”
徐墨怀不耐道:“你叫什么,朕打你了不成?”
苏燕小声解释道:“是我胆子小……”
“你从前在马家村胆子倒是大,敢徒手去捉蛇鼠。”徐墨怀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走过去将她压在脸下面的折子翻了翻,没看见有湿迹才缓和了脸色。
苏燕往后坐了坐,疑惑地望着那堆东西。
“那是朝中大臣呈上来的奏折,写着一国政事,需要朕亲自批阅。”
她这才知道自己方才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连忙惊慌地说:“我方才真的没看过,动都没动一下。”
徐墨怀冷笑一声。“你以为自己能看懂不成?”
仅凭苏燕自己,连写大白话都费劲,还想看懂文绉绉一堆暗话的奏折。要是她能看懂,他倒觉该夸她有长进。
苏燕愤愤地剜了他一眼,低着头闷声不说话了。
徐墨怀看了眼天色,估摸着快到时辰了,说道:“让人送你回去。”
听到不用留宿,苏燕松了口气,行了一礼就往外走,走了没几步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朝徐墨怀看去。
他正背对着紫宸殿的正门,不知是在凝望着什么还是在发呆。天边残阳由橘黄到火红,一层辉光从门口照进去,恰好落在了他背后,为他笼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连他的轮廓都变得不再那么冷硬。
巍峨的殿宇在这层光辉的笼罩下,愈发显得富丽堂皇,琉璃瓦映着火红的残阳,宛若烧起了熊熊大火一般。而徐墨怀就站在这火焰中,一动不动地任由这火光蔓延全身。
宫人见苏燕回过身发愣,没忍住催了她一句。
“苏娘子,怎么不走了?”
如同石像一般的人听到这句,转过身来看着她。
“做什么?”
苏燕看到他面容映着残阳,忽然间低下了头,语气显得没什么底气。“敢问陛下,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府,青環苑太小了。”
“小?”
徐墨怀听得皱眉头。去长安城随便拉一个人问,都没谁敢说青環苑小。然而转念一想,说这话的毕竟是苏燕。换做长安其他贵女,即便半年出一次门,也不会抱怨什么。而苏燕不同,她从小在山林田地野惯了,还能一个人走两个时辰去镇上。以她的精力,怕不是早已将青環苑走了十来遍。
徐墨怀好一会儿没说话,苏燕心想着多半是要开口教训她不知好歹了。
“十日后。”
“什么?”苏燕没听清,抬起头问了一遍。
徐墨怀这次倒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只看着她,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十日后,朕带你出府。”
苏燕心中一惊,险些就要说出拒绝的话,抬头看了眼徐墨怀的表情。
他语气里有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多谢陛下。”苏燕百般不愿地应了,旁边的宫人还笑呵呵地祝贺。
一直等离了紫宸殿,那宫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苏娘子真是好福气,陛下当真是看重你,到时候可千万莫要乱说话……”
“什么好福气?”苏燕被他说得烦躁不堪。
“十日后可是中秋,长安满街花灯,每年也就上元中秋有这般盛景了,能让陛下陪着,可不算是福气……”
那宫人还在碎碎念着什么,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第26章
离宫的马车等走到长安街市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苏燕在马车里被晃得昏昏欲睡,马车忽然停下,害得她没坐稳直接往前栽,摔出了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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