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燕到了,数十双眼睛齐齐望向她,有好奇有轻蔑,无一不是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苏燕这个外来者。
“苏美人?”有人笑了一下,语气还算和善。“入宫这么多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
苏燕给对方行了礼,而后不久便看到了朝此处走来的林馥。
她与众人寒暄了一番,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过徐墨怀。
“听闻苏美人从前是中宫的婢女,你是做什么的?”她们聊着,又将话头引到了苏燕身上。
其中有人的家族与林氏交恶,因此也会时常给林馥找不痛快,苏燕的底细她们一早便清楚了,此刻再问,无非是想羞辱林馥,再顺带嘲讽苏燕一番,借此平衡心中的不快。
苏燕硬着头皮答道:“从前在皇后娘娘宫中做些粗活。”
她说完后,便听到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声音很轻,却像根针似的扎在她身上。
“那倒真是好福气,洒扫的奴婢,竟得了陛下的宠幸。”
她们有说有笑地议论起来,款款走动时连裙裾飘动的弧度都好看,每个人都仪态万方,显得苏燕更加拘谨,站在其中格格不入。
从前苏燕不是没有被人鄙夷过,只是她不曾与后妃们交际,再多冷言冷语也不会传到耳朵里,加之后来听闻她过得凄惨,众人心中反而对她多了怜悯。可如今她非但好好地活着,还住进了仅次中宫的含象殿,而她们入宫这么多时日,却不曾得到徐墨怀的临幸,使得家中爹娘问起,她们都支吾着不知该如何答复。
倘若她苏燕是个冠绝天下的绝世美人便罢了,她们还能说一句徐墨怀被美色所迷,偏生她不过有几分姿色,除此以外一无是处,出身连她们的家奴都不如,却硬生生将她们都比了下去,谁能没有怨气。
行至中途,有人起了兴致,让侍者摆了桌案,她们则观梅咏梅,倘若谁说不上来,便自觉饮酒一盏。
苏燕立刻就想请辞了,连林馥都明白了她们的意思,想打发着苏燕走,几个宫妃你一言无一语,半哄半劝,硬是将她留在了宴上。
她们轮番作诗,等到了苏燕的时候,她自觉饮酒,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即便听到了窃笑声也不理会。连续几次之后,苏燕喝酒喝得腹中火热,任由她们奚落暗讽,一句诗也不曾作出来,她们似乎也发现了,苏燕真的没什么稀奇,便也不屑将注意放在她身上,各自玩得欢快。
她们不再玩咏诗的把戏,苏燕却仍不停地喝酒,到最后林馥没忍住,让身边的婢女劝她离席。
碧荷过来接她,跟着苏燕的侍者看到她脚步都虚浮不稳,忍不住皱眉道:“陛下吩咐过不许苏美人饮酒。”
苏燕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便是喝了,他要杀我不成?”
对方被她一噎,顿时也不作声了。
苏燕腹中好似有团火在烧,烧到四肢百骸。
她与这些人待在一处,分明是一只山鸡混到了鹤苑中,滑稽又可怜,何止是徐墨怀,人人都能轻贱她。即便穿上这一身华服,也成不了天上的云霞,只能一次一次的被人提醒,她出身低微,她贱如草芥。
第78章
苏燕喝了很多酒,回去的时候步子都虚浮不稳。
她并不怨恨轻视她的后妃,她们出身高门,不将庶人放在眼里于她们而言是天经地义,甚至苏燕从前也认为她与这些权贵们本就是云泥之别,旁人看不上她本就理所应当。
可如今的她是被硬生生塞入这种局面,推到一个不属于她的地方任人嘲弄,归根结底都是徐墨怀的错。
苏燕喝得烂醉,不等她回到含象殿,就有人禀告给了徐墨怀。他处理完公务才去见她。
苏燕躺在榻上睡得正熟,被徐墨怀推醒责问。
“谁准你喝这么多酒?朕当初怎么同你说的,你当真是半点不将朕的话放在心上。”
苏燕睡眼惺忪,酒意未退,躺在榻上仰视着徐墨怀,只能看到他冷硬的下颌,以及低垂着略显烦躁的眼神。
“我方才梦见自己成了阿依木”,她怔愣着开口,面上是茫然无措,下一刻便伸手去抓住徐墨怀的衣袖。“你把我推下去了,我摔在地上浑身是血,你就站在城墙上看着我。”
徐墨怀愣了一下,才意识苏燕说的是那个胡女,他微微眯起眸子,不悦道:“胡言乱语什么?”
苏燕没有反驳他,起身伸出手臂,似乎要去抱他。
徐墨怀将她揽到怀里,语气软和下来。“你做噩梦了,你不是阿依木,这些都是假的。”
苏燕脑海中又出现了旁人的窃笑低语,她身处其中难堪又无措,每一刻都感到无地自容。“我配不上你,为什么还要留着我”,她的语气逐渐冷静下来。“你嫌我低贱,又要与我欢好,便不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吗?”
徐墨怀已经知道了白日里发生的事,此刻面对苏燕的盘问,依然沉默着不知如何应答。似乎苏燕总是如此,轻而易举便能勾动他的情绪,让他面对她的时候束手无策。
苏燕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问了,徐墨怀从来都只会高高在上地提醒她,他们生来便注定了身份的贵贱,而他宠幸她则是一种恩赐。
他本想照旧回答她,却在开口前犹豫了,忽然间想到了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阿依木。
苏燕为什么梦到自己成了阿依木,他怎么可能会将她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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