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竹林站定, 秦煜灼回转身, 面对他。
聂甲被他看得发怵, 但面上不显,佯装发怒,气哼哼地敲了敲手里的竹杖:“你什么意思?想要对师父说教吗?师父做什么了?师父什么都没做!”
秦煜灼看着他,面无表情,须臾,他上前一步,在他面前跪下,神情严肃地对着他磕了三个头。
聂甲被他的举动吓一跳,倒退一步,心一凉:他这是要跟我断绝关系?
“师父待我有如亲生,一身绝学倾囊相授,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听了他这话,聂甲却半点高兴不起来,心道:他这是欲抑先扬啊,定是先把我捧上天,再把我捶下地。
“起来,别给我来这一套,有话直说!”
秦煜灼徐徐站起,语声淡漠而冷硬:“师父志存高远,令人钦佩,只可惜徒儿是一块顽石,无法遂师父所愿,注定要让师父失望了。”
聂甲痛心不已:“成为天下至尊不好吗?青史留名、永载史册,这是何等的荣耀风光?你看看你,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屈居于这么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待你百年之后便无人再记得你,这是何等的可惜、可叹!”
“是,徒儿便是这么没出息,这么多年,师父应当早就看透了。”
“你不是没出息!”聂甲恨然,“你想想你小时,事事都要与秦霆泽争个高下,都是你的母妃,偏帮秦霆泽,处处打压你,一点点消磨了你的斗志!是他们欠你的,你应该把属于你的一切夺回来!”
秦煜灼:“我想要的,不择手段都会得到;我不想要的,便是送到我面前,也不会多看一眼。师父……”他看着他,眼中添了厉色,“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再有非分之想、逾越之举,我会与你断了师徒关系,亲手取了你的性命。”
聂甲心头一震,目送他离开,眼睛眯起,直至彻底合上。
他知道,他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就必然说到做到,不会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弑师?对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倘若能以他一条命将他推上皇位,那也是值得的。
而那一天,会很快到来。
*
桃林村的西边有一湖泊,名唤千樾湖,每年的八月份都会有数千只寒鸭从百里外的乌腾郡翻山飞来,在湖边产卵育雏,到十一月份再陆陆续续飞回去。
但今年却出了意外情况,寒鸭从千樾湖飞回乌腾郡时,不知怎么的竟遭了马蜂的袭击,死了一大片。
寒鸭数量稀少,因而受到官府的保护,此次死了这么多,当地的官府不得不向朝廷汇报。
而乌腾郡隶属西秦,他们递呈的折子自然送到了秦霆泽的手上。
“马蜂……”御书房内,秦霆泽看着折子上所叙之事,联想到了某件事情,右手轻扣桌案,一下,又一下,俊颜冷凝,眉心微拧。
“莫沣。”许久之后,他唤道。
“属下在。”
“随朕微服私访乌腾郡,朕要亲自查清此事。”
莫沣一愣,道:“皇上,乌腾郡靠近南明,我朝与南明的关系并不友好,皇上贸然前去,若是被南明的人知道,恐有危险。”
不过是死了几只鸭子,值得皇上亲自前往吗?
“无碍,听命就是,即刻准备,明日……不,今晚就启程。”
千樾湖,乌腾郡,寒鸭,马蜂……
当看到马蜂的一刹那,他想起了荷花节上的毒蜂之袭。
那件事情,根据阿灼留下来的卷宗,乃是英国公和聂甲共谋,聂甲用金花蜜吸引毒蜂,意图取贞儿性命。
也是在那时他知道,阿灼竟私藏了聂甲,保全了他的性命,令他怒不可遏。
若非聂甲,他与贞儿又怎会走到如此地步!
此事暂且不提,他知道,聂甲一心想让阿灼登上皇位,多少年来贼心不死。倘若此次寒鸭遭袭一事出自他手,那么这就是他故意给他的提醒,告诉了他贞儿和阿灼的藏身之地。
聂甲要他们兄弟正面对上,为的便是让他们彻底决裂,斗个你死我活。
而如今首先要知道的是,那些被袭击的寒鸭身上是否有金花蜜的存在。
这件事情,他会亲自弄清楚。
*
季攸攸胎位不正。
发现这个问题后,秦煜灼犯了难。胎位不正便容易难产,强行纠正胎位的话又容易导致脐带扭转、胎盘剥落,危及胎儿性命。
虽说离生产还有两个月,胎儿还有机会自行调整过来,但万一调整不过来呢?他不能让攸攸置于危险中。
察觉到他的焦虑,季攸攸意识到了情况严重,心中一急,鼻子一酸,差点当场就哭出来。
她本就怕生孩子,害怕自己到时撑不过去,如今胎位不正,她更是害怕。
都说生孩子是九级疼痛,而她从小就是个怕痛的,若是难产……她宁愿死了算了。
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秦煜灼更是心疼得不行,将她抱进了怀里,轻声哄慰:“别怕,我会想办法让你顺利生产,不会有事的。”
“可是……可是会好痛,阿灼,我怕……到时候我要是痛死了怎么办?”季攸攸眼圈泛红,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身子也止不住微微颤抖。
“不会的,我是大夫,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不会让你太痛。”他想了想,告诉她,“离这两百里外的长鹤山中有一种漪藤花,有疗伤、止疼的功效,等你生产的时候,熬成汤药喝下,你就不会觉得痛了。我明日出发去采,最晚三天就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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