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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闻言先是一愣,明白这个母亲必然不是自己的母亲顾氏,季洲白对季飞光夫妇极为恭敬感激,却从来都以“将军”和“夫人”相称,季飞光也默许这种称谓。她想起之前听过的季洲白的身世,父亲战死沙场,尸骨无存,母亲郁郁而终,追随而去,却只留下幼儿孑然一身。
    气氛一时沉默,季洲白正觉失言,不该提起如此沉重的话题,却见沈青抬头对着他笑得眉眼弯弯道:“合欢蠲忿,益人情性,阿兄的娘亲定然是个爱笑性柔的女子。”
    季洲白听了,低眉想了半晌也是一笑:“确实如此,阿娘性子十分开朗。小时候家中困顿,余粮不丰,阿娘也从不低落,还常常带我去摘树上的藤萝,做藤萝饼吃。”
    沈青见他忆起已然逝去的双亲往昔,无有悲痛愤懑只有温柔平静,不觉心中有了钦佩,开口安抚道:“李渔曾说,见合欢者,无
    不解愠成欢,破涕为笑。想来从前阿兄父母若偶有争吵,也曾共赏合欢,言归于好。”
    季洲白原本凛冽清冷的面容,听到这样的想象后也不禁柔和了下来,回了句:“云亭说得有道理。”边说着转过回廊推开了一间偏室的门,“到了。”
    沈青提步跨过门槛,这间偏室不大,正前方的墙壁中间供着一柄寒光凛凛,紫电青霜的长刀,极为引人注目,两边的墙壁上则挂了各式各样的兵刃,弓、弩、枪、棍、刀、剑、钺、戟应有尽有,沈青看花了眼,季洲白则停在一旁挑选道:“你身子弱,气力也不够,若用刀剑容易受伤,我这里有一对峨眉刺,轻巧灵活,很适合女子用...”
    正说着,却见沈青眼睛亮亮的转过来,指着墙上某处道:“我想用它!”
    季洲白顺着看过去,指的是一柄长剑,剑光在暗室中泠泠,光如水之溢塘,沉沉如列星之行。
    “它叫瑶光,是我偶然得的,你为什么想选它?”
    “因为它好好看啊。”
    季洲白一怔,不禁失笑:“就因为这个原因?”
    “是的!我可以用它吗?”
    季洲白沉吟:“我方才说了,刀剑无眼,恐怕会伤着你...”
    “不会的。”沈青忙说,“我一定会特别特别小心的,况且你就在我旁边看着我啊,不会有事的。”
    见季洲白仍是沉吟,忙再添上一句:“阿兄,就让我试试吧,阿兄...”
    季洲白少时便长于军中,混迹行伍,几乎不与女子接触,听得沈青这一声拖长了的阿兄连忙讨饶:“好好好,就试一试,若是不行的话也不要逞强。”
    见沈青乖乖答应,他满意一笑,抬手取下了长剑,出了门至空阔处便扬手挽了一个剑花:“我先为你示范,你仔细瞧着。”话毕抬手起势,剑光如游龙穿梭,骤如闪电,直教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一声清吟龙啸,剑尖已收锋回势。“可看清楚了?”
    沈青看的热血沸腾,“我可以!”
    季洲白挑眉,抬手将剑尖转向自己递给对方,沈青信心满满的抬手接过——
    “怎么这么重!”
    明明他用起来身轻如燕的样子,为什么自己拿起来这么重?
    季洲白也憋不住一笑:“如何?还是去用
    那对峨眉刺吧?”
    “不不不。”沈青摇摇头,“我一定要用它!”
    季洲白不置可否,只能退到一边让沈青自己试试。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他靠在树干上见眼前女子的动作从之前的滞涩生疏到现在的流畅翩然,尽管发髻散乱,额上也出了汗水,但一双眼仍然明澈透亮。
    世人皆喻女子如水,如蔓,如一切柔弱无依的美丽事物。他却在这小小一方庭院,天光树影之下,发现了原是世人蒙昧缪传。眼前女子才不是依附攀缘的菟丝子,凌霄花,她是亭亭一株合欢树。
    *
    沈青弯下腰提起裙摆,搭着司琴的手下了马车。三月时节,齐国都城春风满城,草长云羞,杨花飞絮飘扬。沈青微微偏头,抬起手用帕子掩住口鼻。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嗅到柳絮飞花就很容易呼吸困难。只是下了马车这一瞬,沈青已经觉得嗓子发痒,颇不好受。
    街角有衣着破烂的乞丐靠着墙乞讨,沈青见了低下头,翻出荷包里的碎银子递给侍女,示意她放过去。得了钱的乞丐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喊着多谢贵人,有认出马车上季家家徽的百姓已经三两在一起讨论开来。
    “这就是季家那位大小姐。”
    “果真如人所说,乐善好施...”
    沈青加快了脚步,在侍女的护持下进了德济堂。这几日随季洲白练武,接触增多,发现他身上有多处暗伤,阴雨连绵时便作痛不止。他自己不当回事,沈青却心中留了意,今日得闲便上街来为他抓些药。
    德济堂的掌柜是个年逾不惑的清瘦郎中,因着常常为季云亭抓药,所以称得上是相熟。见沈青进来,忙放下手中分了一半的草药,笑着问候道:“季小姐来了。”
    沈青放下帕子,回道:“是,郎中今日生意如何?”
    “一向都是那个样子,季小姐可是有什么不适?要抓些什么药?”
    “我一切都好,这次倒不是为了我自己。”沈青看了看掌柜背后的药柜,“家中兄长经年勤于习武,招式之间难免伤了关节,旧伤残余,想在您这抓些疏散风邪,通经活络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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