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要出去一段时日。”小院儿点点头,想不到如何错开话题,只这样敷衍。
百灵和千慧面面相觑,心头有了巨大的疑惑。还是百灵大胆些,直接问:“要去多久呢?奴婢们还以为,过不了多久,整个王府都要迁居了。没想到主子们此时却要微服出巡。”
小院儿自然明白,最近下人们跟着京城权力圈子的人对于郑澜入主东宫的事情有了许多的猜测,所谓迁居,应当是将王府升为潜邸。
“王妃会带上奴婢们吗?一路上也好伺候在侧。”千慧比百灵细心,此时此刻担忧地是王妃出巡有没有能够在身边照顾。
小院儿摇摇头,其实她是真的不知道。郑澜的一路上是不是真的不带随从,并没有和她细说。
宫变之后,为了缓解她体内的毒,蛊曾经隔着床幔替郑澜给她施针,她已经知道了郑澜身边有一支隐身的侍卫,又隐约听过府上的人提过了五毒门。自然,这些事情她不必多虑,她现在只要按照郑澜的嘱咐,把东西收拾好,随时听从他的安排就好。
只是走到博古架前的时候,小院儿神色微微一顿。
博古架上,放着郑澜送给她的琵琶,鹤唳。郑澜交代她轻装简从,所带之物,要么是必须的,要么是极其喜欢的。这张琵琶,自然不是必需的,但她要不要带走呢?这是郑澜对她的心意,她曾经回绝,却惹得他那样不高兴。
柔荑轻轻拂过博古架,像是一种无声的弹奏,没有人听得到,小院儿的心弦却并不是静默无声。
第36章 不舍 晋江独家……
此时此刻, 她即将退下这层调包的身份,重新做回自己,或者说, 拥有从未拥有过的、属于自己的人生,不必依恃任何人, 不必为了生存和命运恐惧, 她有了这样的机会, 心头涌动着难以名状的心潮,本应该无比高兴和激动,为何面对这张琵琶的时候, 竟然生出了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呢?
这种感觉,居然是不舍。
于是,突然很想坐下来弹奏一曲,不需要曲牌和平调,只是随自己的心意去弹奏,让美妙的乐音,追随自己的情绪就好。
小院儿抚过木匣上精美的螺钿镶嵌,打开鎏金的扣子,看到里面横卧的琵琶, 把它拿出来,坐在案旁, 横抱琵琶,静默地将拨子拿在手心里, 簌簌弹奏了起来。
琵琶的音色是爆脆的, 小院儿却在此时驾驭出一份疏朗的闲适,而清淡之中,还蕴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离别之伤, 仿佛对着明月跪拜倾诉衷肠的少女,怀春和伤怀,是一份本色之美。
已经是皓月高升的时分,王府四下都十分宁寂,这琵琶玄妙的音色,因此溢出了云香月明,大半个王府都能听见,下人们听到了鹤唳的妙音,心绪也忍不住跟着起伏,有几个人甚至不自觉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这样精绝的技艺,应当就是曾经在百花宴上技惊整个大郑的王妃了。
“王妃弹得真好听啊!”百灵给小院儿收拾完最后的东西,隔着门帘看小院儿坐在博古架前簌簌弹奏的画面,觉得这样惊世的容颜,这样动听的琴声,是她这辈子能领略的最美的意境,眼神也陶醉迷离起来。
千慧也跟着一笑,用手肘轻轻戳一下百灵,让她回过神来,小声说:“王妃琴技绝伦,京中谁人不知。不过啊,你也得看那把宝琴,是谁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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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昌帝此时正端坐在湛王府的前厅,他穿着玄色的常服,亦没有带冠冕,完全是微服,身边只有大太监李明和两个侍卫守护。
方才,他来时,让宫里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前,亦没有到后院的马厩,就是竭力避免惹人耳目。
门子甚至把他当成了一般的访客,去奏请了海升公公。海升到了前厅,得见真龙面容,整个人都愣住了,急忙三跪九叩,惊得所有前厅的下人都跟着跪地行大礼。
海升给一个小内监使一个眼色,让他去后院给郑澜报信,随后大张旗鼓好一阵折腾,又是命人烹王府最好的茶、焚最好的香,又是安排灯火和侍女。
恒昌帝皱着眉头,只让他们都不要忙碌:“夜半时分,不要瞎折腾了,去把子流那个混账给孤喊过来,孤倒要看看他整日忙些什么,圣旨也敢违抗!”
其实海升也知道,他这样折腾,只不过为了给湛王殿下多腾出些时间。上午恒昌帝宣他觐见,他是回绝了的,恒昌帝不可能不清楚他因为不想进宫而扯谎,所以干脆微服出巡,杀一个措手不及。此时此刻,万万不能触怒龙颜。
就在恒昌帝等待的时候,湛王府后院传来了簌簌的琵琶之音,恒昌帝在百花宴已经听过小院儿的技艺,此时判断,除却湛王妃,府上不会有人能弹得这样好。
“王妃弹奏的是什么曲目?”
海升哪里知道,只好推说:“王妃入府以后,这是第一次奏琴,奴才粗蠢,并不清楚。”
恒昌帝少年时于音律上十分得意,郑澜的生母也正是因为一曲绝佳的琵琶,承得恩宠,他自认为天下没有几首琵琶曲是他没听过的,因此觉得王妃此时倒像是即兴的演奏。但他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就皱起了眉头,因为这把琴的音色之好,天下无两,只能是他御赐给郑澜生母的那把“鹤唳”。
此时郑澜款步进来,恒昌帝见他穿着一身雪色的常服,腰间系着一条玄色玉带,一副十分居家的样子,分明就不像是在外面忙碌过的,忍不住想要骂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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