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花园里时,皓哥儿一个劲看着她笑,唇边还挂着白色的小胡须。
皎然看他这偷吃还不抹嘴的模样,走近一看,一陶罐的羊乳芋圆果然被他吃了个干净,“我还没吃呢。”
“这里还有,给然姐姐留着。”皓哥儿拿勺子搅着木碗里所剩无几的芋圆,示意皎然他有想着她的份儿的。
“皓哥儿吃吧。”皎然往皓哥儿脑门上打了个响瓜儿,又替她抹去唇边的奶渍,在心中暗暗记下,下回要限量供应,可不能让他这么撑坏肚子。
吃饱喝足,皓哥儿就去园里蹦蹦跳跳消食了。皎然靠在水榭的廊柱上,想起方才飞星回来,说那张生进了兰韵衣铺的院子,那间院子可没给皎然留下什么好印象,满院子腌臜,她从院墙上跳下来,差点没摔断腿,人生最狼狈的时候跳上了凌昱的马车。
皎然再天真也知道这里头肯定又有张大官人的掺和,真是明明没去惹狐狸,却不知哪里引来的骚臭味,甩都甩不掉。皎然颓然地拎起浇花用的小木桶,拿了一根长柄小木勺,到花园小池里舀水。
天色已近晚膳时分,寻常人浇花都在清晨午时,皎然也是实在无处宣泄了,才会在这时候满花园浇花。
也是皎然还不知那张大官人就是上元节的幕后黑手,想不明白怎么无缘无故又惹上他了,所以才如此丧气。
栽花种草让人平静,皎然的心肝是通透的,脑里一平静,自然而然地就将种种往事串联,按说她没得罪过什么人,若非要找个前因,那只有上元节那桩事儿了。
但皎然只是猜想,他想不通张大官人因何要买她的头发,后头的事情她看不明白,可即便只想到此处,心里多少也好受了些。
皎然急于验证自己的猜测,就盼着见凌昱。人到用时方恨见不到,凌昱午间才来过一回,他向来神出鬼没,下次见面还不知到何时。好在凌昱在园子里留下四条眼线,用晚膳时皎然就纠结要不要让飞月去请他。
可没想到,凌昱居然不请自来了。
那时皎然正和皓哥儿并芙蓉儿在水榭里用夕食,皎然脑中想着事儿,往窗外看去,似乎看到了凌昱的衣影,立刻放下碗筷往园子里去。一是真想见他,二是皓哥儿还在水榭里呢,他怎么就来了。这心情也是有点矛盾。
皎然和凌昱的事儿没瞒着彩絮儿,自然也不会瞒着芙蓉儿。芙蓉儿见状,赶紧扒拉下最后几口准备回前院干活儿,走时还想带走皓哥儿。
但皓哥儿却拍拍手,不干。他才不走呢,夜里四季园里都是大酒客,一堆一堆的,少有小孩,他不想跟大人玩儿。
所以芙蓉儿只能自行离去了。
皎然接到凌昱,本想让他去别处待着,凌昱却不肯。无奈之下,只能领着他到水榭内室,花园以往也是开放的,说他是客人来煎茶吃茶,想来也能骗过皓哥儿。
可回到内室,皎然就见皓哥儿哪里有在吃饭,正捏泥娃娃一样捏着碗里的饭,一个个捏成小团子,有的摆在食案上,有的扔到汤水里,皎然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咚咚咚”走到皓哥儿边上:“皓哥儿,你这是在作甚么?”
皓哥儿意犹未尽地道,“我在捏圆圆。”说的就是在学皎然捏芋圆。
皎然被这娃娃气得够呛,“谁教你米饭是能用来玩的?”
皓哥儿从没见过皎然这样跟他说话,这才收回手,“可是我吃不下饭了。”一锅芋圆下肚,那玩意又不易克化,皓哥儿是真无食欲。
“吃不下就能这样玩儿吗?”皎然暴怒,“别人家的小娃娃,吃饭都还要从粥里挑米呢,谁能像你一样每日都有米饭吃,你这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皓哥儿吸了吸鼻子,往旁边的凌昱看去,但看着好像无动于衷的样子,又缩回了脖子,“可皓哥儿就是吃不下。”皓哥儿嘟囔道。
这次皎然却没那么好说话,老鹰捉小鸡一样拖着皓哥儿的手臂,将他扔到水榭门口,看皓哥儿一脸不服的样子,脑袋上火气直冒:“给我站好。”
以前都是被白师太罚站,皓哥儿何曾被皎然这样凶残地对待过,当即“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皎然拍走他想要求抱抱的小手,“你以为这世道,人人都有米饭吃吗?既然你不吃,那夕食就别吃了,以后再这样,一天都不给你饭吃!”
临走之前,皓哥儿还“哇哇哇”地想跟皎然进去,皎然回头瞪了他一眼:“给我回去站着,再乱动就整宿别睡,站到天亮。”
皓哥儿吸着鼻涕,一抽一抽的,这下真被吓到了,乖乖回去站着,但小脑袋还是时不时往内屋望去,眼里包着泪花,可望穿秋水也没等来皎然的特赦。
其实皎然也没有多生气,但这样的习惯如果不撂下脸纠正,以后就更难了,所以走到内屋后,她又抱着皓哥儿的披风出来,夜里风凉,别回头着凉就得不偿失了。
“然姐姐。”皓哥儿张开小翅膀,又想求抱抱。
“姐姐不是在骂你。”皎然替他围上披风,这是典型的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但你必须长记性,你要是站得好,一炷香后我就让你进去。”
皓哥儿探着脑袋看向跟在皎然身后出来的凌昱,可怜兮兮地喊了声“叔叔”,一脸讨好地要拉靠山,有外人在场,然姐姐总不会生气太久。俨然不顾前些日子,自己还在恼凌昱跟他抢姐姐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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