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这卦象,乍一看是道家所有,谁会想到去问佛家人。那卦象似卦似经,简直就是四不像,但却是当年皎仁甫和大相国寺住持闲话时探讨过的,所以最后还是由这位住持解了出来。
原来如此,皎然追问道,“那楼若姑娘可还好?”其实皎然就是怕楼若美人计用着用着,自己也陷进去了。
凌昱伸手拉过一个蒲团,垫在脑后,皎然看着他惬意地寻了个睡姿后,才听他道,“寻回了她妹妹的尸骨,正在城外找风水宝地重新安葬。”
逝者已矣,连相认都来不及,皎然哀伤地说不出话。
凌昱笑道,“怎么了,担心她心里难受?你用不着担心,楼若可巴不得将秦家弟兄千刀万剐了。”
楼若沦落风尘,妹妹替人见阎王,此姊妹并非个例,而这些人一生骤变,可少不了秦单这种人的“助力”,如今大仇得报,楼若是解了心头之恨,但谁都无法回到原点,也不会因为他们倒下,日子便自动倒退,将属于她们的一切归还,国仇家恨,那些人死一千遍也不足惜,但多少对死者也是一种慰藉。
可既然秦家兄弟已入大理寺,凌昱却似乎未有一点松缓,皎然还有话想问,却见凌昱已经闭目舒眉,不知是在养神,还是已经沉睡。
皎然心再硬,也不好在这时候叫醒一个可能几宿未眠之人,手边的茶壶已经空瓶,皎然看了眼凌昱,没有去拉开他箍在她腰间的手,而是端起桌案边的经瓶,自顾自小酌起来。
清酒爽口,又因听得内情,心情颇佳,皎然断断续续地饮着,很快便又两瓶见底,镜月湖里的月影也从东边跑到了西边儿。
“何时了?”凌昱低沉的声音从腿边传来,皎然看了眼天色,“快到亥时了吧。”
凌昱松开圈在皎然腰上的手,揉着眉心道,“竟这般晚了。”
其实也不算晚,十二间楼亥时才闭店,而外头的酒馆,多是彻夜不关的,但寻常这时候,皎然也该拾掇归家,只是凌昱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快一个时辰,这对这几日的凌昱来说,确为难得。
皎然在心中腹诽,你也知道晚呀,彩絮儿都不知在门外朝她使了多少眼色了,哪知那时皎然倒是想动凌昱的手了,那两只大掌却跟黏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你且回去吧。”凌昱道,然后自己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皎然还没见过凌昱这般赖床未清醒的模样,说来人一旦慢悠悠起来,都会变得可爱,但且又如何,随他去便可,终于可以离开,皎然立马站起来拍拍衣裳走人。
“你有男装吗?明日带上,我带你去个地方。”凌昱在皎然准备走出门时突然开口道。
明日?男装?皎然脑子里登时就想起上回他俩一道去鲁地的旧事,其实不算是一道,应当说是凌昱将她劫走的,所以闻言皎然又油然而生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
皎然转过身,正见凌昱从地上坐起来,挥退了睡意,不是迟钝而是慵懒,这人可就又是黑狐狸一只了。
“我,我哪儿都不想去。”皎然果断拒绝道。
凌昱摇摇头,拿过皎然放在高几上的披风,站起身朝她走来,“我只是负责将你带去,要见你的是淑婕妤,你去不去?”凌昱一边说着一边替皎然将披风系上。
而皎然听到他说到淑婕妤时,整个脸立刻亮了起来,脸上笑得灿烂得都可以开花房了,“真的吗?书筠姐姐要见我么?”明日皇帝要去三圣庙祭神皎然是知道的,可按礼制宫妃不能随行,“书筠姐姐居然能出宫来?她也要跟你们去城外祭祀吗?”皎然一兴奋,问题就一箩筐,高兴得都走不动道。
凌昱替她系着领子,笑了笑道,“她可不是你书筠姐姐了,在人前可记得改口,不然遇到讲究的嬷嬷,可要叫你罚跪。”皎然吐了吐舌头,凌昱又道,“所以才叫你换男装,圣人虽许她出宫,可却不好叫人知晓,也是你书筠姐姐难耐了,居然能叫圣人为她破例。”
“你可别小瞧女儿家。”皎然马上护短了起来。
“我可从没敢小觑女儿家。”凌昱看着皎然笑道。
皎然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发窘,明明说的是墨书筠的事儿,凌昱这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皎然再不想和他说话,拢紧披风转头就钻进了夜色中。
却说皎然回到小甜水巷,一进门就吩咐芙蓉儿将收在衣奁里的男装找出来,褪去衣裳试了一试,“合适倒是合适,就是这胸襟处紧了些。”芙蓉儿两手在皎然身上顺着衣褶道。
“明儿裹上布条就不会了。”彩絮儿道,“一年未上身,这下摆却是短了些,走得快都要露风了。”这说的是露出里面的白里裤
皎然也左左右右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白衣似乎招眼了些。”
总之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主仆三人,谁都能挑出不适之处来,可这也没办法,人在长个儿,衣裳却在缩水,上回和凌昱去鲁地的男装倒是适合,但皎然还没那个胆量敢堂而皇之带回家,要是被夜凌音见着了,估计天下要大乱了。
所以最后,皎然只能打着找书的名义,跑到东厢房石敬泽的屋里找衣服,去年的衣裳没变,但石敬泽正是拔高的年纪,丁绮绰可没少为他添置新衣,总算找得一件玄色衣袍,玄色衣物不管夜里白日都低调。
原本皎然想找粗布衣的,可那种场合,过于接地气的衣裳或许更招眼,所以才选了玄色衣袍,正准备回屋,却在门口撞见了鬼鬼祟祟的皓哥儿,差点没把皎然吓个半死,可见人呐,做贼都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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