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一一散去,烧了几大锅水,挨个洗漱。
这么多人挤在一处生活,不论是环境还是自身,都要保持整洁干净,否则容易生病,而他们病不起。
书塾没有蜡烛,没有油灯,天黑之后就是上床睡觉。
两个耳室,一个江醒和男孩子们住,一个女孩子们住。
姜茶和另三个女孩子躺在一处,因床单下垫的是干稻草,床上的人稍稍一动,干稻草就会发出声响,这声响于听力超群的姜茶而言,就是惊雷。
她只好闭目假寐,等着天亮。
入了半夜,突然下起了雨,紧接着就真的是惊雷阵阵。
有小姑娘被吓醒了,嘤嘤地哭,断断续续地叫着爹娘。那个十二岁的叫云草的姑娘轻手轻脚地靠过去,将小姑娘搂进怀里小声安慰,没多久哭声没了,耳室才又安静下来。
姜茶看不懂这样的生活,更看不懂导致这种生活出现的江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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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下了大雨,意味着河水猛涨,可以去浅滩摸鱼,意味着山里蘑菇出头、野菜窜新,可以上山采山货了。
似乎所有人早有默契,个个都起了早,喜气洋洋地吃过早饭就各自忙碌起来。
除了姜茶。
江醒背了个形状丑陋怪异的背篓,招呼孩子中年纪最大的两个男孩——十二岁的周石和九岁的阿水上山采蘑菇野菜。
姜茶本该跟着云草留在书塾,领着其他小孩子们收拾书塾、准备午饭,可她怎么肯,毕竟要保护江醒,自然得跟着。
姜茶拽着江醒的衣角,委屈巴巴地垂着头,“我要跟你一起去。”
“山上路滑,你还是呆在书塾妥当。”江醒见惯不怪,但凡他领回来的孩子,初期都会因为对书塾不够熟悉而粘着他。
“不,我要跟你一起去。”姜茶声音虽小,语气却足够坚定。
江醒是个心软的人,不用姜茶再坚持就答应了。
山叫小青山,离书塾不算远。江醒四人背着背篓提着篮子一路行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山脚。
姜茶倒是第一次来这里,她粗略打量了下小青山,发现这山不算巍峨,但相对这边陲小镇而言,占地足够广阔,山货野物应是不少。
转而再一想这小青山的位置,姜茶眉头微蹙,如若她没料错,翻过小青山再行上百里,就该到敌国大庆的边界了。
“昨夜下了雨,山路湿滑,你们都小心些。石头,你多照看阿茶。”江醒今日上山,没有穿那身打了补丁的书生长袍,而是一身农装短打,可尽管如此,也遮掩不住他的白面书卷气。
“我知道了,老师。”周石拿过姜茶手里的篮子,又塞了一根长木棍给她,拍着胸脯保证:“阿茶妹妹,你走我前面,我会接着你的。”
姜茶点点头,低低应了一声,“谢谢石头哥。”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倒不是路滑,而是杂草丛生,不像是常有人走的,想必跟最近的传言有关。
传言已有一年之久,说是大梁和大庆又要打起来了。
百姓们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所以这一年来,寿平镇走了好些人,就连上山的农户猎人都少了。毕竟有过不好的先例,二十多年前梁庆两国交战,就有庆国探子上了小青山,杀了好些个倒霉上山的砍柴人。
江醒也是有此担心,所以从不往深山走,只在这边的半山腰上采些野山货。
爬了约莫两炷香时间,还未到半山腰,却是先到了一处开阔平坦处,江醒一眼瞧见了许多新长的野菜,便招呼孩子们停了下来。
“就先在这里采吧,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山里多蛇,每到一处先打草,确定没有蛇虫了再过去。”
周石阿水都应是,拿着木棍散开了。
江醒见姜茶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招呼她,“阿茶你第一次来,怕是识不得野菜,你随我来,我一一教你。”
“好。”姜茶也拎着小篮子跟在江醒身后。
“这个是婆婆丁,山里和寻常野地里都常见,做菜吃味道算不得好,不过它本身有清热解毒的功效。”江醒小心拔起一颗婆婆丁,不急不缓地清理掉根茎上湿润的泥土,“现在是炎夏,用它熬了汤喝,于身体有利。”
姜茶有样学样,跟着江醒将身前大株的婆婆丁摘了个干净,至于小株的,江醒说留着过段时日再来采摘。
“这个是蕨菜。”江醒看着眼前一大簇蕨菜,有些惋惜,“不用采摘太多。蕨菜性寒,脾胃虚寒的人不能多食。”
书塾的那一群孩子,瘦得皮包了骨,哪个不是脾胃虚寒的。
江醒看着姜茶清瘦的小身子,伸手在她头顶轻揉了揉,“怪老师没本事。”
头顶传来的温热,让姜茶很是不适,她借着抬头顺势避开了江醒不宽厚却温暖的手掌,笑着对江醒道:“不,老师你已经很厉害了,懂得这么多呢。”
江醒像是被姜茶天真的笑给感染了,也笑了,“其实我也是近两年才跟着周围的大叔大娘们学的,不怕你笑话,老师以前五谷不分。”
姜茶一点也不意外。
雇主愿意花重金雇她保护江醒,那么江醒必然不会只是个普通的乡村教书先生那么简单。
至于江醒的真实身份,雇主自然不会告知,甚至特意警告过姜茶不准探查,但有些东西是不用刻意去探查就能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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