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徐善延轻声问:“簇簇,有时候,我真的很感谢陛下和岳王。”
感谢?
云簇和徐善延认识多年,自然知道他一个外姓子在京中的处境。
怎么想都不该是感谢吧。
徐善延笑了一下,眼睛里盛着冬日的暖阳,他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小时候我在想,为什么都说我是父王的儿子,是皇家血脉,我却不姓云,而要姓徐呢?
“后来我又想,既然说将我过继到岳王府,又为何不上族谱,不改姓名?
“现在我却要感谢他,让我长于岳王府,却还是姓徐。”
云簇懵懵懂懂地,有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徐善延拍拍她的肩膀,“也没什么,不过是感慨一番罢了。”
云簇觉得他最近一段日子一直都奇奇怪怪的。
徐善延却只是笑,说:“只不过是在宴上喝醉了。”
“走吧,我送你回琼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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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跟过去,可他完全控制不住脚步,不知不觉地就跟在两人后面,不远不近地缀着。
直到那两人停住,沈慕一个闪身,藏到了一棵树后。
看着徐善延温柔地替云簇整理好歪掉的貂裘,而云簇也并未避嫌推开,就那么乖巧地站在原地等他弄完。
沈慕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好像过于自信了。
云簇真的不是非他不可,这满京城未婚的名门子弟,皆是她的退路。
而他,从意识到自己动心的那一刻起,就再无退路。
沈慕站在树后,就那样默默地看着云簇和徐善延谈天说笑,双眸赤红,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来,垂在身侧的手背青筋暴起。
但他终究是克制住了,直到那两人的往前行的身影彻底消失看不见,他才抬起因为绷紧了力气而僵直的手腕,狠狠砸在了树干上。
冰凉粗糙的老树皮一下子将他的指节磨破,鲜血汩汩地淌下,可他却像全然没有知觉一般,只是眸色深沉狠厉。
像是一把渴血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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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心准备的一场宫宴,云簇却没到一半就逃了,事后怕顺平帝会生气,第二日,云簇特意守着下早朝的时辰,到乾安殿门口守着。
没想到正碰到皇上在和臣子说话,她想要退身避开,却被那臣子叫住。
“公主殿下。”那人遥遥地朝云簇行了一礼。
倒是瞧着有几分眼熟。
云簇见他官服品级很高,虽没有认出他的身份,却也按着规矩回礼,“大人安好。”
那人听这称呼就知道云簇没认出他来,于是便自我介绍道:“殿下,在下抚南王府沈秦。”
云簇一愣,怪不得这么眼熟,顺平帝此时也走过来,看他们两人凑到一块,有几分感叹地说:“当初两家结亲,倒是没说过几句话,如今曲阳和羡文退了婚,竟是在这碰上了。”
沈秦忙道:“是羡文年轻莽撞,不知天高地厚,配不上公主殿下。”
再明显不过的阿谀奉承了,皇上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拍了拍沈秦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云簇注意到皇上手里握着一封奏疏,想来应该是方才沈秦交给他的,她怕误了正事,便福了福身,想要退下,改日再来。
顺平帝却先看穿了她的意思,他将奏疏交给身后的见喜,道:“陪朕一道回去吧,朕正好有话想和你说。”
进了大殿,云簇便要躬身请罪,顺平帝却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只问了一句,“当日,你是不是和徐善延走了。”
云簇一怔,诚实地点了点头。
顺平帝的脸色便不太好,他甚少会对云簇摆出这样的表情,“你知道徐善延是你岳王叔的儿子,按礼,你们是堂兄妹。”
这才是云簇最不明白的一点。
明明徐善延已经过继给了岳王,却不改名姓,不入族谱,这在法理上怎么算是真正的过继?
可皇上又说云簇和他是堂兄妹,岂不矛盾?
顺平帝叹一声,眉头拧起的沟壑盛满了岁月的故事,他缓缓讲起了徐善延的身世。
“朕小时候,安阳皇姐和岳王兄都是在纯阳殿住着的,朕最小,被安阳皇姐照顾着,一直到了十几岁,当时安阳皇姐已经二十岁了,却因为生母出身低,不受重视,始终没有指婚。”
“朕当时就想,等朕日后登基,一定给安阳皇姐许个好人家,后来,朕做到了,可是皇姐已经是二十四岁的老女了,她自小不得重视,即便是公主也没有任何天家架子,嫁到徐家后,怕被婆家不喜,拼了命要生一个孩子。”
“后来,倒是真的怀上了,只是生下善延不久就难产去了,而公主薨逝,徐家却还在欣喜嫡长孙的出生,何等悲凉。”
顺平帝就算现在提到这件事,仍然气得双手发颤。
“所以,朕抄没了徐家。”顺平帝语气很平,他怜爱地摸了摸云簇的长发,眼底带着几分心疼,“天家公主,本该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却被他徐家践踏至此。”
“当年,朕心疼刚出生的小儿,本想抱进宫,认作自己的儿子,但当时朕刚登基不久,朝局不稳,只得养到你岳王叔膝下。”
“朕想着,皇姐做了一辈子好人,此等善心该当永存,便亲自为他取名善延,希望他能把母亲的善延续下去,却没想到,养到底也只是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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