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必须除掉。至于岳王,当初争皇位时都没能赢了朕,如今想靠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子翻盘,未免可笑。”
云簇原本懵懵懂懂的,听了这话,原本不清晰的线索也终于明了了。
岳王和章家二房私联,想借着章皇后和太子妃来控制太子的云簇,从而达到他们的目的。
可他们实在把皇上想的太蠢,也把自己想的太聪明,顺平帝一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计划,可他没有事先声张,而是暗中查探,顺藤摸瓜想将他们连根拔起。
毕竟章家也是武将出身,除掉他们也是除掉一个后患。
至于沈慕这边,或许从一开始,对于沈慕和云簇的婚事,他便始终抱着利用的态度。
他想用云簇的婚事牵制沈慕,更想把沈慕彻底留在京城,由此将沈家的子息一根根掰断。
可是在这件事上,顺平帝却也犯了一个和岳王一样的错误,就是低估了对手,高估了自己。
他没想到竭力埋伏下,抚南王夫妇也能安全逃出,而沈慕看似普通不起眼,实则实力不输于他的父王和兄长。
顺平帝没有成功,反而因为过分筹谋思虑,将康健的身子搭了进去。
云簇实在不明白。
“父皇,你已经是天子,是君主,是皇帝,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你的,可又何必要把所有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你明明是个明君,也知道沈家忠心,从未有过岐念,又何必这般偏执,要将晚年名声搭进去!”
她最后一句话已经算是大大的逾矩了,顺平帝果然脸色难看,仿佛有一口气噎在胸口,他平复半天也没压下去。
最后,他紧紧盯着云簇的脸,狠狠扬起手,巴掌带着风掴过来,云簇闭上眼睛。
可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传来,皇上看着云簇微颤的双眸,终究还是放下了巴掌。
几个呼吸之后,云簇才缓缓睁开了眼,看着顺平帝落在榻上的巴掌,眼眶一下子胀得通红。
顺平帝却狠狠拍了一下床榻,嗓音干哑生塞如渴水多年的老木,他指着门口,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滚!滚出去!朕再也不想见到你!”
云簇长到十七岁,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顺平帝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泪水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滑落。她抹了一把脸颊,倔强睁大眼睛,不让泪水再往下。
她掀裙跪到榻前,姿势端正,恭谨又规矩,她抬手,手背交叠置于额前,额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用力。
跟着起身,再跪,再拜。
三跪九叩之后,云簇的额头已经通红一片了。
顺平帝看着她的动作,几番欲言又止,但始终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跪在原地的云簇开口了,“父皇,天子之道,在于百姓安居,而非手中权力。儿臣言尽于此,望父皇珍重。”
说完,她再不留恋,撩起裙子站起身,直接推门离开。
见喜见她脸色不对,有些担心地想要问,云簇却直接解开腰牌扔给他,之后再无停留。
见喜摊开掌心一看,竟是自由出入乾安殿的腰牌。
她将这个留下的意思,大概就是再也没有来过的必要了。
走出乾安殿,云簇没有坐轿,她看着湛蓝的天空,悠悠吐出一口气来,她挥退了宫女太监,说想自己走走。
太监和宫女们自然不敢不从,当即站住,等云簇在小路上转了弯,他们才接着追上,远远得缀在后面。
云簇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御花园,当下已是暮夏,花园里许多花已经到了最后的花期,争相盛放。
一个个斗艳争娇得厉害,云簇随意走到一片花丛中,看着盛放的海棠,随手折下一朵。
她自小钟爱海棠,因为她觉得海棠是天下最漂亮尊贵的花,因此,她的琼华殿里种满了海棠,许多都是从御花园移植过来的。
她的一切要求,顺平帝都会满足。
他是个好父亲,可今日他们却分道扬镳,日后也要形同陌路了。
这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两个词。
云簇握着花枝,泪水打在脆弱的花瓣上,她用宽大的袖子遮住半张脸,不知道是在遮掩什么。
正在此时,忽然有脚步声走进。
云簇拧了拧眉,回身想去看,正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一袭软软的披风落在肩头,跟着,她的双肩被人拢住,连人带花一并带到了怀里。
“沈慕?”
云簇不用抬头就知道是他。
沈慕低低的笑声从额头传来,他用下巴抵住云簇的发顶,“怎么哭了。”
云簇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她伸手去抱沈慕的腰,双手紧紧环住。
折下来的花枝本就脆弱,这会更是又折断了两节。
沈慕由她抱着,一只手拍她的背,另一只手伸到背后,十分精准地接过那朵花。
云簇依偎在他的怀里,声音软软的,含着浓重的哭腔。
“沈慕。”她叫他。
“我没有家了。这里不是我的家了。”
沈慕却将她拉开一些,一手捧着她哭红的小脸,一手将海棠插到她的鬓角。
海棠花被折下之后,自然不如长在枝头时芬芳动人,可因为微微蜷缩的花瓣上沾了几滴泪珠,莫名有几分怜怜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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