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他说过的话,记得他做过的事。
唯独不记得他这个人。
鹤行年唇角牵开,弧度是优雅地往上,长睫缓缓往下,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却在沈离枝眼中被拖得无限长。
沈离枝等不到他慢吞吞开口,焦急地追问他:“那日,你给我哥哥吃的是什么?”
“玉儿这样问,似乎在怀疑我给阿礼吃的是毒药了?”
沈离枝不可抑制地颤抖。
难道不该怀疑吗?
他哥哥死不是意外吧,是和那上百个溺亡……不,是被溺亡的女童一样,是有预谋的吧?!
一定是上玄天在做什么。
“……你告诉我。”
鹤行年的眼睛没有夺目的色彩,却有着深不见底的幽深。
那抹灰色像是雾霭,遮盖着不为人知的幽暗。
沈离枝在他的手心发抖,她的瞳孔在不由自主地放大,鬓角手心还逼出来薄汗,就好像是激动地无法自控。
这,好像才是他想要的反应。
鹤行年轻咬了一下后牙槽,牙齿阖拢得声音仿佛就是那棺木盖上的刹那。
咚——
“不,我说过我是想带走你,所以那粒药并不是毒药。”他笑脸柔和,慢条斯理地用手抚过她僵直的后背,缓慢地安抚。
沈离枝愣愣看着他,也不知道该口气。
她脸色还有些发白,听见他的否认却还感到疑惑:“不是?”
“不是,那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仙丹’。”鹤行年声音很淡,他又皱了一下眉,“只不过是要等个七天。”
在大周,人去世后往往都是要停尸七日才会下葬,以防误诊误判了的死亡。
也是为了让亲朋好友能有时间前来祭奠缅怀,与故人告别。
“……所以呢?”
“所以我等了七日。”鹤行年眸光微凝,悠悠一叹:“但是却发现被骗了,那里面不是你。”
他并不知道沈离枝兄妹两互换了衣服,后来想了想兴许是沈明瑶不喜欢沈珏礼一直那么出众抢了她的风头,这才摆了他一道,还以为他会将错就错把沈珏礼带走。
本是一个极好的法子,可以瞒天过海让他如愿所偿,谁知道却被沈明瑶复杂的心思给坏了事。
而且谁知道沈府居然会用一招偷梁换柱,迷惑了世人的眼睛,把他也骗了去。
沈离枝眼睫狂颤,她思绪瞬间乱成麻。
等到七日后下葬。
裴行就是想用这样的法子把她带走?
可是不对,不对。
她哥哥是死了啊,他……
沈离枝闭了下眼,撑在桌子上的手也移动到了鹤行年的肩上,她紧握住他的肩胛,急急问道:“然后呢?”
他想要带走‘她’,所以去挖了坟。
可是他们都知道,那里面葬得人不是她。
他被骗了。
被沈家弄出来的乌龙骗了。
那他又做了什么?
鹤行年静静看着她,面容上没有半分动容。
“裴行,然后呢!”沈离枝害怕起来,又放低了声音,央求道:“裴行哥哥,说点什么吧……”
鹤行年将手绕到她的后颈处,把她往下摁下。
沈离枝支撑不住他的力度,扑进他的怀中,鼻尖窜过一阵甜腻的香气。
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耳边若有若无飘来一个声音,像是儿时娘亲轻柔的哄话:
“然后,夜深了该睡觉了。”
第102章 抗拒 你是害怕我伤害你腹中的孩子?……
沈离枝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五岁。
那年那日, 爹和娘亲都出门去了,管家说他们去了裴府。
以往爹娘去裴府做客一定会带上他们兄妹几个,但这一次他们没有。
甚至还是一大清早, 没有叫醒任何人。
她既奇怪又好奇, 想怂恿着哥哥一道跟去看个究竟。
然而她找遍了沈府也没有找到哥哥,就好像他忽然消失了。
沈府占地不小,里面有假山水榭, 竹林小径, 她漫无目的地跑了许久,最后无意走到荒废的旧屋里前。
旧屋院子里都是荒芜的野草、枯藤老树扭着怪异的形状, 犹如妖魔鬼怪。
沈离枝从小就害怕这里, 但是在梦中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把她推着往前。
她走近正屋,推门就看见一口深木棺材摆在正中央。
残烛昏光, 余烟袅袅。
黄色的圆孔纸钱被她开门的气流吹拂而起,漫天飞舞,像是春日里柳絮飘零。
铜盆里还有一缕袅袅升起的黑烟,就好像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停留, 火苗刚歇。
她往前踏进一步,一脚刚刚跨过门槛,忽然间发现自己好像长高了。
她惊讶地打量着自己的手掌片刻, 又抬眸看了眼停放在屋子中央的棺木。
越看越觉得那口棺木很眼熟。
她心脏忽然狂跳,全身的血都在乱涌。
也顾不上对周围阴森环境的害怕, 她飞快跑进去,手撑在棺木的边缘,踮起脚,伸头往里面一看。
一阵风吹来,火盆里的纸灰随风扬起。
她一眯眼的功夫, 视野就变了——
四周漆黑。
无论她如何用力睁眼,也看不到一丁点东西。
伸手不见五指,耳边也静悄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