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手中的笔顿在半空中,目色却仍停在案上的纸张上。虽隔着殿内小半片的距离,江羽也能察觉几分皇帝身上的冷意…
“吃了苦头,还硬气什么?”
皇帝音色放得沉,似仅是对自己的碎念,若不是殿内安静,怕是旁人都听不见。
江羽听得出来,皇帝口气里提的是皇后…他这话接了下去:
“内务府与御膳房这事儿办得不大地道…没了大总管,可那宫苑里住着的可还是皇后娘娘。”
“皇后她自己为何不来与朕说?”
“……”听得皇帝话里的冷意,江羽未敢再多言。
江蒙恩正替主子续了一盏参茶端来,正听得方才二人说话。
这陆家小姐傍晚的时候,分明就替承乾宫来了,该是要言和谢罪的。主子却不想见人家,这时候却问起来皇后…
江蒙恩斗胆上前接了话,“陛下,这承乾宫里没了大总管,娘娘外出怕是不方便。听闻这几日将妃嫔们的定省都免了。”
试探了番主子的面色,江蒙恩方接着问道,“这承乾宫的总管的位置,陛下心中可有人选了?”
“不急。”
简单二字,直打消了义父义子两人的念头。这人选之事儿,仍是拿捏在圣上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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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宫的前院儿里,灯火已渐渐暗淡。
凉风习习,拂动着庭院里的老樟枝叶簌簌作响。
兰心端着热粥与小菜推门入了厢房,送去陆小姐面前的桌案上。
“陆小姐,御膳房今儿傍晚送来的就是这些了。您且用着吧。”
陆月悠扫了一眼那些粗粥咸菜,心中不觉烦闷。便就是在桂月庵中清修,山中鲜笋、溪水活鱼、尼姑们自种的蔬果,也都无一例外先紧着她的客房里送。
若今日见得陛下,她还或许还能求得些许庇佑。可偏偏不如她所愿。
她挑剔起兰心来,“这时候送来,到不如不吃了。都拿出去喂猫吧。”
“……”兰心是外院儿里的婢子,不比伺候在后院儿皇后娘娘身边儿的,平日里事儿多,这些日子以来,还得特地侍奉这位陆小姐,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忖着陆小姐的脸色,兰心只觉冤枉。如今承乾宫里,谁的日子又好过了,又不是只有她。
正不知如何是好,兰心忽听得外头冉公公喊她,便似寻得救命的稻草般,“小姐先用着,冉公公寻奴婢,怕是有别的差事儿的。奴婢便先退下了。”
兰心出来厢房,回身合上了屋门,终算是松了口气。手腕儿上一紧,便被冉公公拉了过去。
“那位…”冉公公斜眼扫去厢房里头,“今儿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兰心小声着,“养心殿里吃了闭门羹,回来脸便黑了…”
“嗐,对着我们奴才们黑什么脸?”
“我们娘娘与陛下琴瑟和鸣,这做人妹妹的,非得来横插上一脚。我看那位也不是什么好心眼儿的。”
兰心忙拉了他一把:“听宫里头说,陆小姐在圣上心里是有些分量的…”
“再有分量,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你可没见新婚的时候,娘娘待陛下有多好。这回可好,这姑娘一进来,承乾宫里便被陛下冷着了。害得咱奴才们,也跟着抬不起头来。”
兰心是皇后搬来承乾宫之后,方被安公公安排来侍奉的。事儿知道得到底不比冉公公多。可没了大总管的这些日子,她和小姐妹们去内务府下房用食,都被别家儿的欺压着。
兰心跟着叹了声儿气:“这陆小姐一来,确都没什么好事儿…”
第24章 寒夏(24) 上心
陆月悠看不上眼那些吃食。便就起身自己宽衣梳洗,吹熄了灯火,干脆将自己裹进被褥里,早早睡下,便不觉着有多饿了。
帐子在凉风中飘着,似一搜飘摇的小船。
合上双眼,那些过往微薄的记忆,被浑浊的湖水侵蚀,渐渐沉入了湖底。上头迎风的锦旗,洁白的帆布,也一点点被泥污染得脏乱不堪。
她又作五岁时的那个梦了…
梦中,她被祖母带去了江南,远离了疼爱她的母亲。
等她长大,祖母帮她许下了与两江总督长子盛承羽的婚事。
那时,两江总督在江南富享盛名,长子盛承羽更是公子如玉,与国公府次女,甚是般配。
她本也以为,那会是她的良缘。
然而将将嫁入盛府,等不及新婚燕尔,两江总督因贪腐入狱。风光一时的总督府一夜倾倒,男子为奴,女子为妓。母亲赶来江南之时,她已沦落烟柳花巷,任人欺凌…
她在梦中惊醒,恍若隔世。
她不要去江南,她一定一定得留在母亲身边。
次日一早,她寻得长姐,拉着长姐去母亲的禅房,看那尊刚从宝相寺请回来的白玉观音。
她指着院子里桃枝上的鸟窝,“长姐,那儿有一窝小雀!”
长姐果真起了玩心,“我们去看看!”
等长姐攀上了树丫,她悄悄溜进了母亲的禅房,踮起脚尖,掀翻了佛台上供奉着的那尊白玉观音。
长姐听得动静,从树上跳下,寻来了佛堂。忙过来扶着她,“月悠,你怎么了?”
她早装得狼狈,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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