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照不宣,却等得掌柜的退了出去,方齐齐起来要作了跪礼。星檀自也跟着,退去嫂嫂身边。却听他开口免了众人的礼数。
看来这周大人的洗尘宴,皇帝亦是有份儿的。星檀心中并无太大波澜,只与众人一道儿,等着皇帝上座。
皇帝却只行来她身旁的位置落座下来。
阿兄还要正要上前去请,却被皇帝抬手扶开,“今日与周朔洗尘,自然他是主位。你们便不必见外了。”
众人一同陪着入座,星檀自也不好例外,方将自己安置在了他身旁。皇帝问了几声周朔的话,多是沿途可还顺利,初看西凉城,可觉与京都不同云云。罢了,方又抬筷夹了快脆皮烧鸭落来她碗里。
“你爱吃的,多用些。”
她没多执拗。左右也只最后几回能相见了,与人三分薄面也无妨。未用起那烤鸭,她方夹了一块酱牛展送去他碗里。这满桌的江南菜,也就这一样儿是他爱吃的了。
“大人也多用些。”
皇帝动作似怔了怔,却与她道了声“多谢”。却也未去动那块儿牛肉。
周朔还在一旁,与世子爷款款而谈,不时有几句话请向皇帝,气氛虽是融洽,可依旧能感觉出来其中微妙的君臣礼数。
小林氏却看得几分心惊,她也是今日方知道,温惠皇后仍在世上,可看来皇帝陛下早已知道了。而对面二人,虽相互夹了菜,却又不相言语,冷如陌路之人。而她那好夫君,还不知趣儿地冒出来一句。
“顾姑娘与陛下,在京城可是也见过?”
小林氏忙笑着打了圆场,“儿时,我与表小姐玩儿在一处的时候,该是见过几回宣王殿下的。”
凌烨借着机会,看了看身旁的人。“是。头回见姑娘,姑娘脚上受了伤,还在秋千上荡。便想着,是个胆儿肥的丫头。”
“……”星檀也不甘示弱,“头回见陛下,陛下便不愿开口说话,便就知道是个闷葫芦。”
周朔愣了一愣,敢说今上是个闷葫芦,果真是个胆儿肥的。
小林氏也是一惊,可扫了一眼皇帝的面色,却满眼都是温情。忙捂了自己的嘴,险些笑了出来。
陆清煦关心则乱,忧心妹妹这话被某位记了仇,忙咳嗽两声,与她舀了一勺汤来。“羊汤暖胃的,你好生吃饭。”
凌烨则顺势接了话去,“于身子好的,日后要多吃些。那些甜食儿,只作调剂调剂。”
星檀未抬眸,只持起汤匙,舀起汤来,“便不劳您费心了。”
“……”不费心,他倒是也想。只是念着她已成了习惯了,日后真要改掉许是不容易。
话头儿被陆清煦接了去,“周大人初来乍到,一会儿用完膳,陆某带你和夫人在西凉城里走走,也好早日熟悉。”
周朔应了声儿。嫂嫂林氏却道,要回府打点家务了。星檀本想与嫂嫂一道儿走,却被阿兄留了下来,“你也正好,与周夫人叙叙旧。”
客人当前,星檀不好言拒,只好应了下来。
从迎客轩中出来,阿兄和周大人却已随皇帝行去了前头。
小林氏方长长舒了一口气,与星檀福了一福,“嘉柔替夫君,给娘娘赔个不是了。他入朝为官得迟,未曾见过娘娘。”
“不必客气了。不知者无罪。”
“可,也不必称我作娘娘了。”
小林氏面上一怔,似明白了什么,方忙改了口,“顾姑娘。”
星檀笑着,却见小林氏面颊丰腴,面色亦是红润,看来一路颠簸,却也有人疼爱。
星檀只扶起她的袖口,跟去了前头几人的身后,又问起小林氏来,“林夫人身子可还好么?听阿兄说,林阁老如今担着重任呢,可还顾全得过来?”
“母亲身子还好。只是父亲公务繁忙,母亲便总忧心他的身子。”
小林氏开了口,便就停不下来。林家家常里短,都与星檀说道了一遍。星檀静静听着,却知道林家与国公府上常有走动,能听得她提及几声信国公,方知道自己的阿爹该也还好的。
不知不觉,阿兄已带着众人行来了北城楼上。迎着北风,牛羊低伏于青草之间,不远处天山延绵,是天赐与大周的城墙。
方还跟着前头的江蒙恩,却匆匆凑近了,与星檀送上件披风来,“姑娘身子弱,遮遮风吧。”
星檀接了下来,由得丘禾与她披着。方听小林氏问起,“姑娘看来是不打算随陛下回京城的?”
“嗯,暂且不回去了。”望着远处的天山,她只觉心境广阔。能作顾星檀,自然不做什么温惠皇后。
小林氏叹息了声儿,“本还以为,姑娘能回去看看陆家老夫人的。”
“祖母?”星檀回眸看向小林氏,“她不是还在江南么?”
“今年开春,陛下便命人去江南,将老人家接过来了。老人家信国公府上住着,闲着无事了,还总让人来叫母亲过去打马吊。”
小林氏笑了笑,“您家老太太马吊可厉害,母亲被打怕了几回,可老太太辈分儿高,却又不敢不去。”
星檀却问起,“他接祖母去京城做什么?”
小林氏为难起来:“圣上的意思,哪儿有人知道。”
星檀看向不远处那抹背影。却见他负手在城墙一角,也正望着远处的天山,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方缓缓朝她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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