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冉冉忽的沉了声,却见越来越多难民朝她涌了过来。身上的衣衫被撕得粉碎,发髻也被抓得凌乱不堪。她看向杜泽,却见那人立在一旁,正与另外的难民散起了药汤。
李旭尚揣测不透皇帝下旨,让这安阳县主来帮着散药的意图,可听得方那些难民的意思,亦已猜得其中冤仇。
只是,好好的一个官家小姐,受这等侮辱,见者难免有些怜悯。听她嘴里还念着杜泽的名字,李旭方开口问了问身旁的人,“杜兄弟,你不要过去帮帮县主?”
杜泽却只再轻瞥了一眼方冉冉,方与李太医摇头道,“陛下的吩咐的事儿,自得办得妥当了。此下帮她,岂不是违抗圣旨?”
李太医听得,自沉了声去。
杜泽心中更是清冷了些。他奉父亲之命上门相看,一路被太守夫人与一个奸商子弟作比较,已是有辱斯文。可这位安阳县主,亦未曾待他有心。
半月前大雨不断,百姓家田被淹,涌来这安阳城求救。却被这为安阳县主一句话拒之门外。他读书从文,自是打着救济天下的志向。若真娶妻若此,唯恐后患无穷。
皇帝早有旨意,此回治理完安阳难民之事,便叫他往京城赴命,既然随后要各奔前程,如今,早早做个了断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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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安阳城门大开,却无难民争相涌入。
只因门前难民却早被疏导去了城外东西两侧的寺院和道观。方执从华澜手中接过了差事,将连日来从官绅手中扣下来的米粮,日日送往难民手中。可保他们饭食两月有余。
方执暂且官保原职,依皇帝旨意,继续赈济灾情,待新任太守来接任,便贬往西南。而刘青经得数日管押之后,被放回家中。刘家上缴家财一半,作赈灾经费之用。
清晨,日光将将透过厚厚的云层,一行马车队伍,便已缓缓从城中驶出。
星檀撩开车窗小帘,天边灰蒙蒙的雾色之中,絮絮攘攘着几座小丘。马车正沿着官道,朝着东边的日头去。离了安阳城,京城的气息已然越来越近,她也很快就能见到祖母了。
皇帝马车依旧行在她后头。经得几日调养,他双目已好得差不离。只是昨日夜里,她悄声问了问李太医,那心绞的毛病,整间太医院竟都是无从下手…
她微微叹息了声儿,却见江公公迎了过来,从窗口里递上来个食盒子。
“陛下方出门前叫人置办的,让奴才送来给姑娘。”
丘禾替她接了下来,她方与人颔首道了声谢。
那食盒子并不怎么打眼,捧在手里,却是冰凉的。该是用冰块儿存着食物。只掀开盖子,便见里头铺着层绿叶,绿叶上是一颗颗浓紫的杨梅。
那杨梅生得饱满,一口吞不下,只作两口方能吃下。入口酸甜多汁,直将心中忧郁都驱散了去。
丘禾分了几颗过去,不一会儿,杨梅便见了底。
星檀却见那绿叶下,藏着只信笺。拾起来看,上头小小的一行,是皇帝的笔迹。
“心口尚有几分疼,想请姑娘一道儿午膳。”
第98章 盛夏(11) 服软
阳光被闷在云层之下, 颇让人觉得几分闷热。马车缓缓行着,皇帝的马车中点着一炉果木香,却也难以让人心静。
凌烨草草翻着手中棋书, 正被身后的马铃之声扰得心烦。
江蒙恩从前头回来, 正从窗口里与主子回了话,“陛下,那食盒子姑娘收下了。信笺也看着了。”
“嗯。”他轻应了声, 方再问起, “朕不记得车队中有马铃,是何人挂上去的。”
那铃声, 江蒙恩也听了一路, 往后头打探得些许,“陛下, 是探花郎杜公子跟着圣驾。陛下可是不太记得了,原是让他一同回京的?”
“……”他自然记得,只是如今后悔了。只对江蒙恩吩咐道:“你上来,伺候笔墨。”
余荫镇是这一带的大镇, 亦是往来商户中途落脚的好去处。正午时分,一行车队在镇上歇脚。星檀方落了马车,却见皇帝早候着了一旁。见她下来, 还故作捂拳咳嗽了两声。
昨日出行前,李太医早与他请过脉象了, 道是脉象已经平缓,眼睛也并无大碍。身为帝王,在此故作矫情,有些滑稽。
星檀未曾作礼,只与丘禾从他身旁绕了过去, 入了那余荫镇,方见街道两旁大小摊贩正是热闹。杂耍戏法,小食小饮,讨人喜欢。
早前途中雨水成灾,安阳城中沉闷,中原的繁华还是到了这小镇,方才露出些许颜色。
丘禾东边看看,西边望望,正是兴头上。星檀却扫见皇帝带着江蒙恩,一直跟着身后不远处。那信笺上说起一同午膳,星檀本也没打算当真。自又被丘禾拉着走开了。
“小姐,是桂花糕,再买些路上用吧。”
松糕点着新酿的桂花蜜,香甜扑鼻。星檀与老板招呼了声儿,“要一斤桂花糕,半斤桂花饴。”
老板难逢客人爽快,手脚麻利与她包了起来。丘禾正去腰间取银袋子,江公公却不知从哪儿来,赏了老板整一两银子去。
老板乐开了,却见跟来的那位爷,一身威严,生人勿近,却只寻着替这位貌美小姐来付了银子,暗暗忖度出些许故事来。只今夜里抱着媳妇儿热炕头,又有了番新谈资了。
星檀从老板手中接来那桂花糕和桂花饴,方正绕过人往对面去,却被他曳住了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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