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树的眼睛也终于能看见东西。
她被掐着下巴仰起头,对上顾临川的视线。
一双冰蓝色瞳孔, 在寂静无光的漆黑夜幕里, 散发着森冷的幽光。似是暗藏在海底深处的野兽, 锁定住挑选好的猎物, 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噬。
这是第一次, 阿树看见顾临川露出非人类的模样。
往日里他总是很避讳, 不喜欢让阿树觉得两人有什么不同。因此每次在控制不住化形时,他宁可逃跑将自己藏起来, 也不愿意在阿树面前露出一丝鲛人的特征。
但现在他已经毫无顾忌。
似是被顾临川眼中的冷意割伤,阿树打了个寒颤, 匆匆垂下眼睫避开。
然而整个身体都被牢牢掌控着,她就算想躲避,也无处可逃。
男人滚烫的气息落在耳边,后腰处那双手更是紧贴在她的身上。
仿佛化作一个黄金铸就的坚固鸟笼,缓慢而不容拒绝的将她关在其中,即将最后扣上大门处的金锁。
后背油然而生一股冷意, 一寸一寸,顺着脊骨往上爬。强大的压迫感和侵略感倾泻而下,几乎压得她动弹不得。
阿树满腔的火气,硬生生被顾临川那双冷冰冰的眼睛给吓没了。
这样不行。
理智逐渐回归。
后悔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甚至压过了本能的恐惧, 在脑海里尖叫。
天啊。
她刚刚在干些什么?
为什么非要逞一时口舌之快!?
现在这个场景, 明明打不过, 而且跑不掉。阿树都没想明白, 她自己怎么还有胆子装硬气。知道顾临川情绪不对,还故意挑着他的逆鳞猛戳。
坟头蹦迪不过如此。
——等等,蹦迪是什么?
阿树忽然愣了一下,不明白脑海中出现的陌生词汇是什么意思。
但还来不及细想,思绪立刻被拉回眼前的场景。
顾临川低头,看着怀里明显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姑娘,生生的气笑了。
硬是没想到,在这样的环境下,阿树还能走神。
她到底是多么没心没肺,还是仗着他喜欢她,觉得他不敢真的对她做什么?
顾临川松开掐住阿树下颚的手,转而抚上她秀丽干净的脸颊。
微凉的指腹顺着脸颊弧度,滑到下巴尖,轻轻摩挲着。似是有微弱的电流在指尖游走,柔软细腻的触感,轻似羽毛,若即若离。
阿树一动不敢动。
顾临川的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下去。
放在她脸上的那只手,更像是野兽在进食前,对食材的处理和挑选步骤。
小姑娘茫然又脆弱的抬着头,眼神湿漉漉的,泛着薄薄的水雾。一点点红晕,随着他的触碰,逐渐绽放在瓷白的皮肤上。
对,就是这样。
顾临川缓缓勾起唇角。
他的晚晚,就应该这样一直看着他。
她的眼睛里,满满当当的,只能有他的存在。
顾临川心里空荡荡的大洞,在阿树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的被填满。
一种名为喜悦和满足的情绪悄然而生,滋润着干涸荒芜的内心,安抚住周身狂暴不安的气息。
而顾临川的眼底,却隐隐暗藏着一丝悲哀。
阿树在害怕他。
可是,他从来不想让阿树害怕他啊。
顾临川动摇了。
但又不敢真的心软。
因为顾临川有一种直觉,如果他此时心软,就这么轻易放过他的小姑娘。那或许未来的每一天,他都只能远远看着阿树,再也无法将她抱在怀里,像此刻这般离她这么近了。
但是,万一呢?
顾临川从来求的不是一时间的欢.愉,而是两情相悦,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他心里还剩最后一丝希望,像是荒芜平原上最后一颗火星,在枯草上零星的点燃,擦出一丝火苗。
于是勉强地再次捡起平日里的那副伪装,仗着自己得天独厚的少年面容,对阿树露出一个无害温和的笑容。
阿树呆呆地看着顾临川。
脑子里想过好几种哄人撒娇的法子,还有一些她日常惯用的软话。
比如说“给我点时间,我会学着更重视你的”,还有“对不起我错了,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游湖”。
甚至还能继续像上次那样,尝试倒打一耙的方法,抢在顾临川之前指责他“我最近太忙了,但你怎么也不主动来找我”,诸如此类。
反正只要能拖延时间,浑水摸鱼把现在这个场景翻篇,她就安全了。
毕竟现在整个院子都只有他们二人。
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再和顾临川硬碰硬了。
哥哥不在身边,君一今天也被谢琅借走了。阿树此时几乎是孤立无援,要是真不管不顾的逆着顾临川来,就如同拿鸡蛋去碰石头,吃亏的只可能是她自己。
阿树暗自深吸一口气,试着用平缓柔弱的声音安抚顾临川。
但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发现——顾临川竟然自己笑了!
肉眼可见的,看起来心情变好了不少。
甚至放松了后腰处对她的钳制,转而双手将她抱在怀里,动作比先前轻柔了许多。
咦,顾临川笑了?
阿树看着他唇角的微笑,不是讥讽的笑,也不是凉薄的冷笑,是真真实实感到开心和满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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