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树暗自嗤笑一声。
他是觉得,如今她落到了他的地盘,就索性撕破脸面,不必再掩藏自己的本性了吗?
先前阿树没恢复任务相关的记忆时,并不太留意顾临川的各种细节。
每当傻乎乎的小姑娘面对着顾临川,看着那张堪称倾城、又带着几分少年的稚嫩青涩感的面孔,就先入为主地觉得,他同自己差不多年岁。、
因此,在日常对话里,顾临川一直用清亮活泼的声线同她说话,阿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现在回头仔细一想,这不对的地方可多了!
那种轻快明亮、带着几分不知世事的单纯和无忧,似乎是天底下最干净纯澈的声音,
——不就是君晚晚她自己的声音的少年版本吗?
所以从一开始,顾临川就是利用鲛人的天赋,在模仿阿树说话的声音。
通过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熟悉和相似感,不着痕迹地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让阿树一步步地放下戒心,将顾临川视作朋友。
真狡猾啊。
阿树抬头,安静地看着顾临川,仔细端详片刻。
还是那张干净的少年面容,一双圆圆的眼睛,饱满的唇瓣微微翘起弧度,似乎下一秒,就会露出如同阳光般的灿烂笑容,热烈又璀璨。
但是阿树知道,那个面对她总显得热忱腼腆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或许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眼下这位,是眼中溢满了占有欲和侵略性,似乎下一秒就能将她拆吃入腹的男人。
阿树垂下眼,抿了抿嘴角。
江湖人都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能逞一时之快。
但如今局面显然对阿树不利,她得想办法摸清楚顾临川下一步的计划,才好再做打算。
干脆抬步往屋里走。
面上神色漠然,一副不悲不喜,目无下尘的模样,似乎眼里从来就没有顾临川这个人。
而心里却有几分忐忑地高悬着,深怕顾临川做出什么她想不到的举动。
好在顾临川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阿树才暗自松了口气。
到了门边,阿树折身挡在门前,不让顾临川再往前一步。
她抬头,冷冷地问:“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家?”
似是被小姑娘眼里的冷意刺到,顾临川下意识避开眼。
他垂着头,额角的几缕碎发挡住他的面容。
颀长高大的身形像一棵千年古树的树干,密不透风地挡在阿树门前,身后是闪着微光的萤萤星月,浩瀚银河尽数被阻拦在远处,让阿树捉摸不清他的神色。
顾临川没有回答阿树的话,而是低声自顾自地说:“南谷主知道我是鲛人后,便将大护法介绍给我。大护法与我做了交易,我帮他在密林中用歌声蛊惑谢琅,设局陷害他为叛徒,他则助我将你藏起来,不会被君景逢找到。”
“……?”
阿树似是没料到顾临川将自己和魔教的交易全说了出来,一时睁大了双眼。
“所以,谢琅并没有谋害同门?”
顾临川没有否认。
谢琅是在鲛人的歌声误导下,以为自己挥剑杀害了三名同伴。
但事实上,顾临川只是一条修行才两百年的鲛人,只能勉强控制谢琅僵硬地举起纯钧剑,却不能让他做到杀人这种困难的行为。
因此,真正杀害这三位正道弟子的,其实是躲在暗中的魔教中人。
他自嘲地掀了掀唇角,“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啊这。
阿树稳住面无表情的神色,心里其实虚的厉害。
她现在知道的一切,都是连猜带蒙得到的。
若不是胖桃与系统之间存在信息不对称,在被喂了昏迷药掳来重燕山之前,阿树其实都不敢肯定,顾临川和南谷主真的同魔教勾结。
但顾临川不这么以为。
当他收到南谷主的传信,得知阿树派君一去南谷主那处暗自查探,就料到了事情败露,阿树定是知道他在为魔教做事。
顾临川一时心绪复杂。
一边有些骄傲地觉得,他的晚晚可真聪明,什么也瞒不过他。
而另一边,心里却像是撕裂了一条大口子,结冰的冷风呼啸地往里灌。伤口被撕得鲜血淋漓,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一个残酷的现实:晚晚一定会讨厌他的。
眼见着事情无法挽回,他找再多借口都是苍白无力的。
不如干脆趁着大护法在杭州,正同南谷主商议接下来魔教的计谋。顾临川让大护法履行承诺,将阿树从谢府掳走。
如果单单是将一个丝毫不通武艺的小姑娘带走,顾临川当然一个人就能做到。但是想到阿树那个让他十分忌惮的哥哥,君景逢,顾临川不敢托大,只能求助魔教之中武功仅次于教主的大护法。
只有他,才能做到不留丝毫痕迹地将阿树带走。
从此以后,哪怕君景逢本人来了,也不会再找到阿树的任何蛛丝马迹。
“我本以为我做事十分小心谨慎了,却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顾临川缓缓蹲下身,将自己视线放低,微微仰起头看向阿树。
他知道,平日里阿树总觉得他身量太高,和他说话时总得费力的仰起头。她曾经半真半假地抱怨,说他像一朵雷暴天气里的大乌云,严严实实地压迫在她头顶,影响她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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