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墨砚看得嘴角直抽抽,他走过来拍了拍对方肩膀,“你又忘了东家的叮嘱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值不得烦成这样!”
“我没烦。”巴图尔脾气倔还认死理,愣是怼得墨砚无言以对。
“算了,当我白说。”他摇摇头,慢悠悠走进店内收拾起被人挤得乱糟糟的大堂。
与前店相连的隔间内,苏酥正埋头捣鼓着一些新鲜玩意儿,时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阿爹,这是什么?”小女郎睁大眼睛看向青年手中那根细细长长的竹管,见她将东西连接在一个类似陶罐的物体上,很快又放回原位。
“这是用来蒸馏酒水的。”苏酥皱着眉解释,这是她思考问题时惯有的表情。
虽说陶制品器材也能用来提纯酒水,但如果换成金属容器效果会更好,只可惜现在的冶炼技术委实太过落后,即便是用来作为价值交换的钱币,含铜量也相比后世差远了。
“阿爹,什么是蒸馏?”女郎更疑惑了,小手指戳在罐身上,试图引起她阿爹的注意。
角落里正在缝补衣物的娇娘闻言也瞥了过来,她最近总是有意无意观察苏酥,这个人自打那日离开清源镇后对于之前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就好像从来没去过上溪村,更让她奇怪的是对方一路上的所作所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绝对不会相信能有谁会在短短一个月之内从一无所有,到眼下拥有一家在望月镇可以立足的店铺。这些看起来似乎不是怎么打眼,但如果说整个大启所有疆土与资产都由士大夫及以上人员分占,普通百姓若想正规经商,就得托关系去县衙登记入库,而且就算一切就绪了,想要安安稳稳立足下来并非一件易事。
可苏酥的店铺已经开了七八日了,除了最开始两天的萧条,后面购伞的人几乎日日爆棚。
要是有那眼红的,早就打着主意讹上来了,然事实却与之相反。
一切风平浪静。
是那种让人觉得异常吊诡的平静。
“蒸馏就是用蒸发冷却的方式将液体提纯,从而达到更高的浓度。”苏酥解释道,忽然感觉到身后似乎有道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缓缓转过头,娇娘没想到会被对方抓个正着,脸上微微赧然。
“怎么了?有事情?”苏酥轻声问。
娇娘摇了摇头,又继续忙活。
苏酥看着她手里由动物骨头制成的针,总觉的这一针下去,衣服上的洞会越来越大,脑中浮现出那个夸张场景又猛地打断,继而以手握拳抵唇问,“家中钱财还剩多少?”
她虽然喜欢钱财,却是个不爱管钱的,用自己的话说,只有不停赚钱才能使她快乐。
娇娘针尖顿了一下,苏酥见她这样子,以为对方是被苏二狗之前所作所为压榨出后遗症了,忙补充道:“我就是问一下,近期我需要制造一些东西,得投入不少钱财。”
她要弄出铜制的蒸馏器,哪是百钱千钱就够的?
恐怕要扔进去整整一麻袋,这还不算上雇佣匠人的钱财,如果后面卖得好更得加大投资……
怎么算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囊中羞涩是病,需要对症下药。
娇娘点点头,继续在几片麻布间穿针引线,“昨日你不在,墨砚汇报时我大概听了一下,八千有余。”
“才八千?”苏酥惊了一惊,这段时间她为了赚钱忙得快疯了,只知道每把油纸伞卖得金贵,却忘了开店之初开出去的条件。
她一个草根阶级白手起家,为了能在望月镇顺利站稳脚跟,她将收入分成了好几份,分别由不同人管制,换句话说就是用金钱砸出康庄大道与关系网。
这是最快也最耗利的方式。
娇娘抿抿唇,没有说话。
小女郎还在捣鼓桌子上的新奇玩意儿,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碰碰那个,也许是玩得太兴奋,晃得腿下的马扎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咣当!!!”
陶罐子一个受力不稳直接从桌面咕噜噜滚落下去,霎时摔得四分五裂,她当即吓得一动不敢动。
苏酥心里装着事儿,压根就跟没听见动静似的,突然转身就叫上巴图尔朝外走,徒留娘俩还茫然在原地。
“主公,快到哺食时辰了,您这是要去哪?”巴图尔用他那古怪的腔调询问,相比于之前的傲慢,现在的语气可以算得上是小心翼翼。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苏酥仰头望向苍白刺眼的天空,微微用手遮了遮眼皮问:“上次你们贩卖的那种树疙瘩还有多少存货?”
说是树疙瘩,其实就是一种桐树果,将之粉碎榨油就能生产出后世隔绝水层的工用油脂,也是因为这个,她当时才萌生出制造雨伞的念头。
而遇到桐树果的缘分还要归功于巴图尔,对方是他从一名异域商人的手中买来的,那时候苏酥才到望月镇,正遍地寻找商机,本来她是没想往油纸伞的方向发展的,奈何很多事情就是无巧不成书。
望月镇在她来后不久就绵雨不休,平日喜欢外出的行人都缩在家里不出来,她那会儿正带着娇娘住在客栈,这整日闷着也不是事儿,便打算披着蓑衣出去碰碰这被001打压的运气,谁知走到西市集街头就看到那一幕……
时间回到半月前。
鱼龙混杂的闹市里,一群奴隶扎堆在角落的笼子中,面前脑满肠肥的奴隶主手中正甩着红到泛黑的鞭子,那一鞭子下去,直接将攒着雨水的软土抽出一条细长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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