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将整个皇城翻个底朝天都没把人找出来。
与众人看热闹相比,卫琳琅就心虚多了。
时间回到七天前。
卫临安走后不久,她吩咐雪松将陈音音弄过来,少年来的时候并不配合,他脑中都是陈月华上次见他时说的话
——遇到事情只会哭,你能不能像个正常男子,三思而行。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不管他怎么低声下气,陈月华都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以前在蓬莱县的时候,所有人都称呼她为女阎王,只有他知道阿姐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对方经常拿鞭子吓唬他、整条街追着他打,但从未真正伤他半分,每次鞭子都是高高扬起,轻轻落下。
他要是在外面闯祸了,阿姐总第一个站出来替他摆平祸事。
她的心很软。
软到她觉得她是世上最好的阿姐。
直到有一天他自己偷偷听到阿爹跟阿娘准备将阿姐嫁出去,阿爹想让人远嫁,阿娘不同意,担心离家太远会在婆家受委屈,自己的心肝肉哪舍得到别人家受罪。
但是女大当嫁,阿姐再好也不可能在家里待一辈子。
那一刻,少年的心有点疼,她不想阿姐远嫁,她想阿姐一直陪着他,于是没经过任何人同意,跑去招贤阁挂了比武招亲的牌子,里面都是蓬莱县家境优渥又有才学之人,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那么好的阿姐。
事情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全城,果不其然,第二天陈月华拿着鞭子追着他打。
他当时还在想,这样彪悍的阿姐谁敢娶回去,也只有他不嫌弃她了,如果真嫁不出去,他就养她一辈子。
可是阿姐什么时候变了,为什么会跟他说那样绝情的话。
阿姐是嫌弃他了么?嫌弃他软弱无能,嫌弃他总爱闯祸,嫌弃他娇纵冲动,嫌弃他不像个男子汉……
陈音音在进门的刹那,眼眶还是不争气红了,他以为会看见阿姐怒气冲冲指着他训斥,抑或冷淡地瞥他一眼,再不济,拿着鞭子抽他一顿。
可是什么都没有。
面前没有陈月华的身影,没有那张令他畏惧的面容。
那个领路的丫鬟把人送进门后就走了,一名打扮精致的女人转过身来,像是在打量什么货物般望着他,他知道那人是临安君的母亲——一个拥有皇室血脉、地位极其尊贵的女人。
他们之间没有交集,不知道为什么叫自己过来。
他询问她阿姐在什么地方。
在他忐忑的目光中,对方突然轻轻笑了起来,他没听过这样的笑声,冷静的,却又带着几抹嘲,仿佛一把能将人心脏破开的冰冷利刀。
他向来不是个胆子大的人,过往的人生里,他跟'大胆'二字沾不上半点关系,他听得发怵,四周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其他人。
他害怕得双脚往后退,可突然又想到阿姐的话
于是,鼓起勇气,试探地往前迈了一步。
女人不笑了,问他想不想见阿姐?
他有点害怕,陈月华最后一次见面给他的恐惧还在,他摇了摇头又点头,说要见阿姐。
女人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就那么沉默而诡异地盯着他,一刻又一刻……
她缓缓绕过边角走到桌案边,圆润的指尖敲击着桌面,他听见指尖落下的声音,轻轻的,又透着丝丝的凉。
女人在朝他笑,傍晚熹微的余光掠过深秋的枝丫,掠过窗棂,掠过她发丝、眼皮、鼻梁,她陷在明暗交界处的面庞划出诡异的弧度,那微微上钩的嘴角似能在下一刻撕裂,然后露出锋利的獠牙。
莫大的恐惧猛然袭上心头,他顾不得再去见阿姐,转身去拉门,却听到木板相碰的声音。
门被人锁了。
她惊恐地转过身,女人终于开口了,白森森的牙齿是那样的丑陋,否则也不会吐出如此荒谬可笑的话。
她说阿姐死了,被人乱刀砍死了,还说阿姐是为了给阿爹阿娘,以及陈家所有无辜枉死的亡灵报仇才死的,尸体都已经冷透了,被人扔去了乱葬岗……
陈音音觉得这个人真的很好笑,把自己骗过来,然后说自己阿姐死了,怎么会有这样滑稽的事情?
可事实是,下一刻他眼泪就毫无预计掉了下来。
他怒红着双眼质问,问她是不是在骗自己?
阿姐那么厉害,身手那么好,世界上没有几个人可以打败她,她会一直活着,一直站在那,一直保护他,怎么可能会死掉?
陈音音一边哭一边歇斯底里地喊。
面前的女人却一遍遍告诉他陈月华死了,死得非常惨,脑袋被人砍了下来,没有了腿没有了脚,血肉模糊,她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她断气,又被人当成肥料扔去了乱葬岗。
他听得有些想吐,死死忍着,扬手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到地上,女人也没有生气。
这样的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哭累了,抱着胳膊坐在地上,屋内只有偶尔的抽泣声。
天际最后一抹余晖终于放弃挣扎,它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瓦解、消融……他知道太阳将会永远深埋进地狱,它带走了所有的光。
夜晚的风穿过背后的门缝席卷上肌肤,冻得人浑身发冷,陈音音在莫大的茫然与绝对的平静中抬眸,他仿佛一下子与外界失去了联系,感知不到时间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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