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了自己的手,顾楠笑了一下,她明白自己这时候或许该说些什么,但她也不是通善言语的人,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只是说道:“坐吧。”
嬴政点头应是,坐在了桌边,眼眶上有一些发红。
嬴子楚去世之后,给他留了一盒简书。
从小,嬴子楚似乎就没有多少时间陪伴在他的身边,永远都像是有做不完的事,见不完的人,可从来抽不出时间见他几面。
直到昨天晚上,一个秘卫突然出现,他才知道自己的父王还为他留下了一样东西。
他没想到的是,简书之上记载的东西,让他读了一晚上。
上面事无巨细,记载着二十六个朝廷要员的生平功底,日常所为,还为他们标记了可信与否,可否斟酌。
写了最近几年的朝政出入,各地要务。
写了日后的行政建议,日后可为。
写了军中各令,写了天下时局。
似乎害怕自己写得不够清楚,在简书上的角落里写满了细细的小字和标注,看得出来,是补了一遍又一遍。
用语有一些生硬,但又在尽力地想要表现得亲切一些,还加上了几句日常的叮咛:早间该是早起,晚间早些休息,天冷了该是加些衣物。读起来有些奇怪。
像是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的父亲,在对自己的孩子讲述着自己的所得,讲述着自己能教给孩子的一切,自己该叮嘱的一切,想要一次性将自己想要说的话说个明白一样。
就像是他就在嬴政的身边,将他一生的所得,慎重小心地交在他手中一般。
一盒竹简,整整三十余卷,嬴政没有休息,一口气全部看完。
等到看完的时候,外面正好的天亮。
光透进窗户照在竹简上,照着那最后的几笔上,墨痕似乎还未干去,却已不见故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不要说出去
“顾先生。”嬴政抬起头看向顾楠的眼睛。
“人死了之后,会去哪里?”
顾楠愣了一下,可能有些惊讶嬴政为什么会问她这个问题,又或许是在想怎么回答。
思考了一下,她才说道。
“消散于天地间,化为泯没。”
她没有说往生,也没有说轮回,这种尚有余地的说法。她也没有死过,没有办法说个明白,只能用再无去处来作答。而且,这也是她自己能够理解的结果。
“那,是什么感觉呢?”嬴政的双眼落回桌案上,追问道。
“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个年代,人们对于人死之后的说法还不完全,没有人能说明白。很多时候,人们选择的是顺其自然。
而眼前的少年却似乎陷入了一种执着当中。
“人都会死吗?”
“都会死。”
“先生也会?”
“我也会。”
嬴政眼中黯然,似乎是失望地低下了头。
“真的没有别的去处?”但过了一会儿,他又依希地说道。
顾楠抿了抿嘴巴,她本可以说出科学实际的理论和说法,但是她本身或许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如果人真的脱离了本身的肉体就再无去处,那她是怎么来的?
她说不明白,最后只能摇了摇头。
“也许还有,我也不知道。”
“这般。”嬴政的眼中露出了几分神采,他要的也许本就不是一个明确的答案。
而是有一个人告诉他,或许还有那么个地方,而不是死后,就化为虚妄。
他思索了很久,最后问道。
“顾先生,人可以长生吗?”
顾楠看向嬴政,第一次这么看着他。历史上的嬴政,也可以算得上是雄才伟略,但是他有一个追求,一个远超了整个时代的追求,以求长生。
或许就是这个追求,以至他在后来走上了一条极端的路,直至走到灭亡。
“政儿……”
“先生,人,可长生吗?”嬴政打断了顾楠的话,那双眼里闪烁着热切。
顾楠沉默了一下。
“政儿,你可曾见过有人长生,听过有人长生?或是说,见过那仙人府地?你不该是糊涂,你自己应该也明白,这只是执着而已。”
嬴政眼中的热切渐渐散去,以他的聪慧,自然不可能想不明白。
“人不过百年,长生自然只能是虚妄。”
院中只剩下树叶的沙响,花瓣轻落。
“我,只是,舍不得。”
少年勉力地笑着,嘴角微微发颤,轻轻地说着。
伸出手接去了他眼角的一滴眼泪,顾楠轻叹了一声。
“不日就是要成为秦王的人了,怎么还似个孩子模样,哭哭啼啼的。”
“先生不能说出去。”
“行。”
——
一座府邸之中,房间里点着一根烛火,一个身穿官服的人正坐在那。
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只小筒,拔开小筒,从中拿出了一根竹条,竹条之上写着几个字。
那人匆匆地看完,就将竹条放在了烛火之上。
烛火点燃了竹条,缓缓地灼烧着。
“大人可在?”
一个发凉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那上身穿官服的人一跳,神色一冷,喝到:“谁?”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铠甲碰撞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