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昆全然明白,于是又失了声,两人再次沉默。
良久,济昆方道“下月,大人让我回汴京城。你有什么想法,或者有什么事,要我替你去做吗”
刘宪抬起头,“他让你去做什么”
济昆道“你知道大陈娶大理月平公主洛玺的事吧”
刘宪想起洛辛在他面前提过,大陈的朝廷遣了使者来求娶月平公主为皇妃,远在汴京城的魏钊,此时大概还不知道徐牧与大理王庭之间的联合,不过就算知道,联姻倒也算得上是一遭离间计。然而,显然徐牧和洛辛在这件事情上,已经生出了其他的想法。
济昆见刘宪垂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不用想了,我直接告诉你吧,月平公主是个美人,听说,自从绣姑娘离宫之后,魏钊从不踏足后宫,这几年身边的婕妤美人到是封了不少,但至今没有一个子嗣,朝廷上那些大陈都要急疯了,恨不得亲自把手伸到皇帝的后宫。所以,这次求亲,多半不是皇帝自己的提的,而是胡相和白庆年这些人替皇帝做的主。”
刘宪道“这些我明白,徐牧是怎么想的。”
济昆摊开手道“这不明显吗如今我们远在这个偏僻地方,郑后毕竟不是当年的吴嫣,再加上,如今她的兄长是魏钊的左膀右臂,她又是被大人摆了一道的人,自然不可能再为我们所用,甚至帮着魏钊,把大陈宫里能做耳目的认都清干净了,现在,月平公主若能入得了大陈宫,不说承宠吧,至少我们多一双眼睛。”
“仅此而已吗”
“还能多复杂。”
刘宪站起身,“洛辛不与魏钊谈要城池的事吗”
济昆道“所以我说你若如今真不应该避那位大理王千里之外,你若愿意松个口,这些消息还用得着我在这里与你说。大人和洛辛合计的是,要铜陵关以南的奉县和金阳城。不过,我想,大陈的朝廷未必不会起疑。”
刘宪摇头,“恰恰相反,若什么都不要,朝廷才会起疑。你知道大陈为何百年来都放任大理夷人称王而不讨伐吗这个地方贫愚,不是大陈朝廷能喂饱的地方,连年滋扰边境,夷人也不过是为了打秋风。徐牧任云阳节度使的这一年,不费兵力就让边境平定,朝廷不会不起疑心,如今他狮子开口要钱要地,反而是朝廷想要看到的。至于给还是不给,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说完,他看向济昆。“徐牧让你回汴京,是为了让你见程太师吗”
“你怎么知道”
“听说程灵在艮园已病笃。程太师这一辈子,只有程灵一个女儿。大陈与大理结秦晋之好,这到是一个赦免后宫的借口啊。徐牧是让你说服程太师,劝魏钊舍奉县和金阳城吧。”
“是。这两个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刘宪握了握手指。“乍看之下并没有,但是后面铜陵关的守将冯渐,是从前冯皇后的族弟。”
88.山梅幡
“你的意思是,大人要的是铜陵关。”
“这是徐牧给洛辛的计策吧, 铜陵一破, 四川就是一块无门的凹地, 大理财粮匮乏,四川的门一旦破了,这个缺口就补上了, 而且铜陵关无论冯渐要不要守,魏钊都要治他的罪。”
济昆点了点头, “你虑得对,一旦铜陵关破, 冯渐必死, 就算他死守铜陵关,朝廷也一定会派兵驰援,到时候将令交替, 铜陵关的守军, 就又会收到朝廷的手中。他就是弃子一枚。”
说着,他不自觉地仰起面来,“这一招一招玩的都不是排兵布阵, 全是人性心计啊”
刘宪笑笑“除了几分天下, 无主的乱世,哪一个朝代, 不是靠着揣摩, 利用人心走向在残喘。”
济昆怔了怔, “你这话, 很实在,却又莫名让我觉得有几分佛意。”
刘宪回头看他“你不是不修佛了吗”
济昆抱臂,“是不修了,但这世上的不平事太多,我在佛陀脚下,听世人也说了很多,不是样样都可以用金玉,名声,美人这些东西来抵消。刘宪,你也是一样,想不通的时候,念声佛号,放过自个,比什么都重要。”
“我没有什么想不通的。”
“没有啊你想得通殷绣的事吗天下如何,山河如何,你都了然于心,女人呢她明明在你身边,你却越来越不敢提起她了。”
刘宪仍不答,从袖中取出一块碎银,放在碗旁。
“走了。”
济昆也站起身,追几步道“你看你看诶,你去哪里。”
身后的老妇人也追出来,“喂,刘先生,要不了这些。”
济昆回头,促狭道“下回他家中的那位绣姑娘再来寻您,大娘您把多得找给那位姑娘吧”
说完,又往前面追去了。
二人前面是苍翠入云的鸡足山,长年应氤氲的水汽化为云雾,将半山腰的佛塔寺笼罩其中,这种地方和金陵的烟水之地有着同样潮湿温热的气息,但不见一丝富庶模样,古老的云松耸入天际,白色的佛塔矗立在云松后面。塔下是用石灰石砌城观音台。
修行净土宗法门的慧安大师,一生不思公案,执着苦修,建寺于山上,几乎不受人间香火,靠着寺中人挑水,种菜,劈柴营建起的寺院,天碧树深,嗅不到一丝凡俗之气。
殷绣陪着大理的王后柴娑上山已有几日。
佛塔寺后面,是大理王庭的一座别院,与佛塔寺共享一泓温泉,以一只青铜的蛇首为界限,一半流入寺中,一半引入别院。柴娑的身子不好,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这座别院中疗养,与慧安大师有缘,时常在其坐下听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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