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会,赶忙凑近些。
姚易压低嗓子,慢悠悠开口道:“晚城瞿氏你可听过?”
她一脸茫然:“瞿氏?哪个瞿氏?”
姚易语带嫌弃:“你再泡在那军营里怕是要傻了。步虚谷你总该知道吧?”
这一提,肖南回才有些恍然大悟。
晚城地处赤州西南,是座千年古城,整个城池山环水抱,正西方得一幽静山谷,非谷中人不得入内,便是步虚谷。
千百年来,步虚谷尽出奇人异士,至今晚城地界仍流传其家族的传说,她随军走南闯北,自然是知道的。
她点点头,不甘心就这样被扣上傻子的帽子,半张着嘴使劲思考了一番:“你是说,宫里如今不太平,和这瞿氏有关?”
“谁知道呢?”姚易不置可否,只扒拉着算盘上的一颗白珠,闲话起以前的事:“只传闻,当年可兴覆天下的瞿氏是步虚谷走出来的。但自天成以来,已有多年未曾听闻这个姓氏了,如今突然出现,怕不是什么好事。”
三百年前,赤州大陆出了个瞿氏。瞿氏一门最兴旺的时候也不过十数人,但就是这寥寥数人,却兴了一个王朝,也败了一个王朝。
传说瞿氏出奇人,家族中人血脉相连,一人精进余者皆然。彼时江山还姓裘,昊帝裘止越重用瞿氏为皇家掌管密事,虽无官职却形同二皇,此后一直沿袭至王朝毁灭。
裘氏的江山是瞿家人打下的,也是瞿家人断送的。史书有评:有西南瞿氏,自谷中来,彼时乃救世之神,此时乃灭世之魔。无常也。
这等存在,自古都是君王既偏爱又忌惮的。
姚易颇有说书的天赋,今日也显然不愿再多说,只低声说道:“半月前,霍州穆尔赫有人出高价找瞿氏后人鉴玉,如今半月过去,也不知是否有人回应。”
言毕,姚易便低头继续算起账来,肖南回知道,对方不会再多说,便自己寻思起来。
霍州穆尔赫,玉,瞿家后人。
这三者之间到底有何潜在联系,使得那高高在上的君王竟有些坐不住了,连召重臣进宫议事。难道是......
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模糊的想法,随即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昔日瞿氏为皇家掌管的事务中,有一项便是保管传国玉玺。而涅泫王朝覆灭后,三枚玉玺中的一枚下落不明,最后出现的地点便是霍州北部的穆尔赫附近。
近些年,关于这枚玉玺的传闻从未断过,但大都只是捕风捉影。她不是个喜欢打听消息的人,但却独独对这件事一直关注,只因为这枚玉玺关系着肖准的一段家族往事。
那厢姚易虽然头都没抬,但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客气地说道:“把你脑子里的想法赶紧给我停一停,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人之力可以查清的。”
她不死心,嗫嚅道:“可是......”
肖南回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死心眼。姚易直觉快要压不住自己的脾气。
“肖家上下七十九条人命,独独少了肖准一人。你说,动手的人为何放过他?”
她没想到姚易会将那么禁忌的话题如此轻易地说出来,一时愣了愣,半晌才开口道:“许是因为他不知情。”
“是,因为他不知情。你说如果他现在知道了,那些人会放过他吗?”
她沉默了。
姚易微微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偏房里一时只剩下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
第3章 永业
从望尘楼出来,肖南回心事重重,莫名有些烦闷。
姚易说的道理她并非不懂,有些旧事并非无迹可查,只是不能查。那是疮疤,揭开是要流血的。
肖准也是因为深知如此,才几乎从不在她面前提起那些往事吧。
她自认了解肖准的脾性,战场出身的人刚正有余而柔韧不足,她自己就是这样,她是肖准教出来的,肖准也差不多是这样。
朝堂上是另一种战场,大家没刀没枪,也看不见一招一式,但等到回合结束,便会有人被斩落马下,结果是一样的。
肖准不适合那样的战场,肖南回知道,但也帮不上忙,只能忧心。
转眼已是正午时分,不知怎的,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突然就阴沉了起来,肖南回眯眼望去,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云排成一条线从远方飘来。
这阙城的天,真是说变就变呢。
陈叔还未派人来唤,肖准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回府了,她若想去永业寺祈愿现在便要出城了,否则城门关闭前就回不来了。
算了,一个人也还是要去的。
她今年的生辰愿望是:希望肖准平平安安。
其实从她认识肖准的那天起,她的每一个生辰都只有这一个愿望。
然后过往的每一年,它们都实现了。
所以她私以为,那寺庙还是灵验的。
至少至今为止都是如此。
今年的开端不是很好,但总会有个美满结尾的。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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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业寺坐落在阙城城东三十里处的枢夕山上,寺庙虽小,香客众多。
相传建寺之时,寺名本为用永邺寺。永邺是古时地名,寺建于此,故名永邺。
可自从寺庙落成以来,永邺便灾难连连,先是连年的水患冲垮了山下的村庄,然后便是亢旱七年,紧接着赤州动乱连年战火,永邺寺的寺门遭巨石滚落,塌了一半,原本匾额上的“永邺”二字损毁后只剩“永业”,寺庙主持觉得许是天意,便不再让人修复匾额,只重建了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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