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南回趴在肖准的账外已经整整一个时辰,期间她曾偷偷掀开一点毡帘,却发现肖准不知什么时候又在里面拉了一张一人多高的帷幔,她只能看到里面隐约透出的烛火,其它什么也看不到。
随行的医者进进出出了三四趟,送军报的士兵也来过几回,肖准还是没从帐子里出来,她的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她叹口气,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正准备离开找些吃食,大帐的毡帘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被掀了起来。
肖南回有些茫然地看着肖准布满血丝的眼,无措地搓了搓手:“那个......我刚刚路过,想着过来看看......”
欸,真是糟糕的开场。
他们数月没见,重逢之后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路过。
“她刚醒,进来吧。”
肖准叹口气,没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又回了帐内,她原地踟蹰了片刻,也跟着进去了。
大帐内黑乎乎地,只有那帷幔里透出一点灯火,肖准将帷幔拉开,只点着一盏灯,露出一张矮榻,那塌上躺着一个女人,长发披散,只穿着里衣,左手绑着纱布,还在渗着血。
等等,这不会是白日里那个......
肖南回一时回不过神来,傻站在原地。
擦去了脸上的污垢,她这才发现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人,小巧精致的五官嵌在一张柔和圆润的脸上,整个人似是玉做的骨,水捏的肉,白皙脆弱,冷冷清清。
没来由的,她低头便看见自己常年握枪而粗糙的手,脸上突然涌上一股热意,连她自己也不知是为什么。
“南回。”
肖准在唤她,她连忙抬起头。
“南回,我有事拜托你。”
“义父有事请讲。”
肖准的目光飞快地在那女子身上点了一下,然后便转了回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很少叹气,肖南回几乎没见过肖准叹气。
但就在刚才,他已经叹了两次。
“她身份特殊,从现在起你要寸步不离的守着,直到有人来替。”
她连忙点点头:“好。”
肖准将旁边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递给她:“这是刚煎好的,你让她一会趁热喝进去,一滴不许剩下。”
她接过那碗,却一眼注意到肖准的手背、手腕上有几处明显的牙印,她猛地看向床上的女子,眼睛里有克制不住的凶光。
床上女子的眼中却只有冷漠,她的视线像是没有焦距,完全看不见这帐子里的任何一个人。
之前接连几场,入碧疆后又连夜行军,肖准揉了揉眉尖,那道深深的褶皱再次出现:“陛下入夜后方才回营,白日里的事我还未去秉明,若有急事你差人来唤我。”
肖南回没说话,眼睛死死盯着肖准手上的印子,像是忘记了眨眼。
肖准许久未见回应,睁开眼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她是谁?
你认识她吗?
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肖南回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终究还是移开了视线,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肖准已是累极,不再多言转身离开大帐。
厚厚的毡帘刚放下来,她便将手里的药碗狠狠撂在桌子上,碗发出“哐”地一声巨响,把床上一直没什么反应的美人吓了一跳。
“我脾气不好,你是自己喝还是我帮你喝。”
大账内又一瞬间的沉默,片刻后,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我不喝。”
肖南回也不吭声,拿起那药碗便气势汹汹向床榻走去。
那女子见她凶神恶煞,有些颤抖,但骨气还是有的,愣是一声不吭,倔强地低着头。
她硬着心肠,出手如电,一把捏住那女子的下颚,一用力就掰开了那张嘴。
女子吃痛,呜呜叫着,两只手拼命反抗。
她上了两只腿夹住对方的臂膀,另一只手便将药碗举起来,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药给灌进去。
那碗将将碰到女子的唇,她便感到手上一热。
抬眼一看,果然是哭了。
那双有些骄傲的眼睛盛满泪水,睫毛轻颤不敢眨眼,害怕一眨眼豆大的泪珠便会不争气地掉下来。
肖南回是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主,从小到大最见不得人哭。尤其是女孩子哭。从前她身边向来没什么娇小姐,伯劳和杜鹃都不是轻易掉眼泪的人,就算是黛姨也很少伤春悲秋。这回让她碰上一个,倒是真有点不知所措。
她有些烦躁:“你哭什么?喝个药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
女子咬着唇,压抑了一会情绪,才哑着嗓子开口道:“不过都是早晚的事。反正都是要折磨一番最后弄死我,现在又有什么喝药的必要?”
她气极反笑,声音都高了起来:“折磨你弄死你?他要是想害你还会救你?还会挡我的枪?还会把你放在他的帐里不许别人多看一眼?”
女子没有理会她的气愤,反而定定瞧着她,片刻后才开口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对吧?”
肖南回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心想你是天王老子也没用。
“我姓白。”
肖南回的心“咚”地跳了一下。
“我姓白,我叫白允,我的父亲叫白鹤留。”
肖南回手里的碗差点捏碎,药汁洒了出来,淌了她一手。
天成绥元三十九年三月,帝携宫眷、文武权臣、官贵之少杰往都城北部的雨安例行春猎,亲临新军岳泽、点兵利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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