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梅樵的声音很低,“午后你亲自往宫中去一趟,就说他吩咐过的事,我已做到了。”
“是。”阿楸谨慎应下,顿了顿又问道,“主子虽已多年不问朝中之事,但宫中一直多有照拂,老宅的事从不多加干涉,是否要摘几支梅花过去?也算得上是应景的物什......”
“不必了。”梅樵冷声打断,脑海中几乎下意识便浮现出多年前、他还未目盲时,匆匆一瞥而过的那少年身影。
少年穿着太子常服,一手执刀、一手拈着玉雕的梅花簪,静静望着眼前用做对照的梅海,下一秒面无表情地松了手。
那梅花簪落在地上碎成几段,次日那片梅海也整片移走消失不见。
梅樵面上表情因回想起的往事而显出几分讥诮:“那样的人,怎会是喜欢赏花之人?”
阿楸对梅樵的反应毫不惊讶,只是想起方才那女子站在梅树下的样子,若有所思:“人都是会变的。或许从前不曾留意,如今却又上心了。”
但梅樵已起身而去,只留下一句未及消散的话语:“树有冬去春来、荣枯往复,人却不可死生颠倒、逆转重来。只望她莫要步上同若骨一样的命运,便也不辜负老夫今日的一番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为小回回点播一首周董的《断了的弦》~
第102章 招魂(上)
天成灵微十三年正月晦,帝于长宓台祭神,三方玉玺齐出,日月光华盛极一时。
传说中,神明戴榺照管五生魂、五恶鬼,忙碌了一年之后在正月的最后一日不小心打了个盹。趁天神小憩之时,五鬼逃出为祸人间,五生魂为挽回局面、修补亏缺的月亮做成宝珠,五鬼被光华所吸引吞噬了月亮,终于惊动天神,将其重新收复。
自此,正月的最后一日无月,被称为晦日。
按照天成惯例,皇帝要在阙城宫墙内的元穹殿进行长达三日的祭神活动,以保来年山河兴旺、百姓无灾。
然而今年的正月晦之祭,与以往又大有不同。
碧疆战事大捷,理当开坛祭英魂。而除此之外,这又是天成三枚国玺归位后的第一次祭典。
失落多年的秘玺终于找回,对于那些等着在史书中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史官来说,这一场祭典是多隆重也不为过的。众礼官联名上书,请奏皇帝将此次祭典安排在宫外的长宓台以彰庄重。
长宓台在阙城城西不远处的焦松县,三面环山、一方绕水,古来引荐为通天聚灵之地,备受方士巫觋追崇。
前朝涅泫伺神历史悠久,白藏、玄英二祭乃是皇家秘事。涅泫王朝覆灭后,昔日皇家祭典的传统也随着旧王室的覆灭而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玄英祭的内容与地点已不可考究,只有行白藏祭祀大典的地点保留了下来,便是有着赤州第一高台之称的————长宓台。
事实上,不论朝局变幻、势力更迭,古来统治山河的王者们都不可避鬼神而不谈。轻者医巫并提,神鬼之祠,多如林立。亦或是椎牛酬神,解祟禳灾,无不重于此道。
巫蛊之术同庞大的权势斗争已如藤绕根系,深深纠缠在一起,轻易无法分割开来,是以即便早已改朝换代,如今的天成也依然委任礼官操持盛典祭祀,岁年不断,不可荒废。
重开长宓台是大事,消息在宫内宫外传开来后,群臣亦是热议一时,焦松县城十里八方的村民百姓都聚了过来,差点将县衙辛辛苦苦重修的几座石桥给挤塌了。
虽然长宓台威严高耸、闲杂人等也绝不可能靠近观礼,但这丝毫不能削减半分喜看热闹的天成民众的热情。
无数热切期盼的脸呵出的白气将整个焦松吞吐得云里雾里,那一个个高矮胖瘦不一的身影在寒冬腊月也不惧严寒、一站便是一整天,他们拥挤在一起,议论着、憧憬着、开始在心中写下这值得回味一生的时刻。
皇家祭祀向来是私密而遥远的传说,那些被围在那高高的宫墙之内的咒语祝词、严正礼制,不一不散发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
而天成的皇帝,更是出了名的深居简出,早年似乎是因为身体不大好的样子,甚少有过出宫的时候。如今不仅御驾亲征,竟然还公然抛头露面,这便和传说中的天神下凡也差不了多少了,这一等一的“大热闹”,错过一回岂不抱憾终生?
据那日挤在最前排的八卦群众实时转述:有人说皇帝身形甚是挺拔、容颜亦是俊美,也有人说皇帝远征归来清减了不少,瞧着有些病弱,然而更多的人还是在抱怨离得终究太远、什么也没瞧见。
这些人当中,当然并不包括肖南回。
祭典尾声,皇帝会亲自颁与立下战功的诸位将士封赏的漆匣班剑,总共一十七名大将论功与官位排列,亲自接下这份殊荣。
她作为领将之一,此刻就站在离他不过十步远的地方。
他今日穿得比往日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隆重,乌发束进赤金冕冠,层层叠叠的上衣下裳繁复厚重,玄底十二章纹衮服广袖收衽窄腰,外层还罩了极薄的纱縠,穿在他身上竟也不显得臃肿,只将身形勾勒的比平日硬朗许多。
肖南回觉得自己并不是有意要偷看皇帝,而是今日他确实格外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亦早已忘了一年前的自己还是决计瞧不上这等病弱美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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