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喜欢了。”
几簇火星冒出来,空气中安静了几秒。
伯劳这才真的察觉出些不对劲,短胖的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发髻,就连那两撇蚕豆般粗的眉毛都显得小心翼翼起来。
“你这是柿饼吃多上火了?”
肖南回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盆炭火,突然开口问道。
“他日我若离府,你是跟着侯爷还是跟着我?”
这话听在别人耳中很是有些严重了,可落在伯劳耳朵里却是熟稔到生出老茧的程度。
小时候她们两人八字不合、总是打架。起先伯劳自然是占上风,可日子久了肖南回便学会了抓她小辫子,她那点拳脚功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最后只得搬出肖准来震慑。
每到那时,肖南回便会问她:到底是跟着侯爷的还是跟着她的。
而她的回答,每次也都是一样。
“这不是废话,当然是跟着侯爷。我是侯爷领回来的,吃他的、用他的,自然一心向他。若非他安排,我才不会迫不得已委身于你。你可要时刻清醒些,万万不能自我膨胀,以为得了我的身,就能霸占我的心......”
若是以往,她这般说辞,肖南回定会火冒三丈、骂她是个不认主的矮冬瓜。
可今日,对方却只是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随即点点头:“也好。”
伯劳更加确信眼前这人今天确实是有点什么,但奈何她想象力有限,实在猜不到点子上。
“你是不是在外面逞英雄、惹了什么仇家,人家现在要来府上寻仇,你怂了,这才想着要卷铺盖逃命去?”
肖南回没说话,看着眼前的人一副自以为了然的样子,心下有七分好笑、三分嫌弃。
这落在伯劳眼中,似乎坐实了她的猜测。
“你倒是不必多虑。”她两手插在那小桶般的腰上,仰起脖子、尽力做出一副伟岸的姿态来,“有小爷在,又有哪个敢欺负你?”
肖南回默然,突然出手如电、两根手指掐住对方腰带上方的几寸肥肉。那手感,又比半月前厚实了不少。
她缓缓抬头,和那浓眉下的一双大眼对上。
“你这腰身可是坐胎五月了?就是不知是男是女......”
伯劳一张圆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黑,一吸气收回落陷在对方手里的肥肉,又恢复了焦躁的样子。
“我是瞧你可怜,这才好心说上两句。你不要到了穷途末路再来求我,我是断断不会因为心软答应你的......”
肖南回听得心烦,顺手将手里吃了半拉的柿饼子塞进那张嘴。世界终于清静了。
她就多余问起这个头、问这个问题。
“你们怎么又吵架了?”
女子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肖南回一惊回过头去,却见黛姨不知何时起身来,就赤着脚、倚在纱帐旁看着她与伯劳。
肖南回连忙走上前将人扶住,不由分说地往软塌上拉。
“这地上湿冷得厉害,黛姨还是快快回到塌上去吧。”
“可我今日的带子还没织完......”
“带子明天织也是一样的。”
肖南回连哄带骗,将人扶回了软塌上,又转头示意伯劳去将火上的汤药端来。
“我叫杜鹃姐再拿两盆炭过来......”
“不忙。”女子有些微凉却柔软的手覆上她的面颊,肖南回不由自主地顿住,“这才几日不见,我瞧着你却好似长大了好多岁。”
心中一滞,肖南回几乎有些掩饰不住脸上的神色。
她自以为掩饰的很好,是以伯劳、杜鹃和陈叔都未看出端倪。
可谁又能想到,偏偏是在这已经半疯的人眼里轻易漏了陷。
她故作轻松,笑嘻嘻道:“黛姨怎么忘了,我们不是昨日才见吗?”
女子一副似嗔似笑的表情,一时竟让人分不出是真心还是玩笑:“你知我说的不是这个,偏要当我是个三岁娃娃哄似的。”
许是那表情牵动了脸上经脉,黛姨眉头间又皱了起来,连带着脸上的那道伤疤也跟着局促在一起。
那道伤疤如今已经微微泛白,但令人心凉的感觉依旧不减。
当时落刀的人必是迎面而来,带着几乎要将这颗美丽头颅一削为二的力气,才有可能留下这样的伤痕。
究竟是什么人会下如此狠手?当真是谋反被察、狗急跳墙的白家人吗?
那夜,白允在听风楼上对她说过的话还犹在耳边。她不相信对方,却搞不明白对方告诉她那些话的原因。
如今白允已被下狱,她既不可能将对方说过的话告知肖准,更不可能去向皇帝求证那番说辞。
她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求证。
窗外隐隐传来伯劳的抱怨声,似乎在和那只滚烫的药罐做斗争。
肖南回犹豫了片刻,还是挽起衣袖,将腕间的铁环露出来。
“黛姨可有见过这样东西,或是......这上面的记号?”
女子睁开那双含了烟雨的双眸,半是慵懒半是疑惑地望向她腕间的东西,许久才开口道:“瞧着甚是奇怪,可是什么防身的物件?”
肖南回暗暗松口气,又将袖子放下来:“算不上,只是觉得稀奇,便想给你瞧瞧。”
那铁环是皇帝赐予她的,上面刻着的符号应当是皇家近卫的标识或秘令。黛姨当年或许见过行凶者身上的标记,但也可能并未留意到,不管怎么说,她当下的反应是令人心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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