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去。
“陛下心里都有些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这一回,静默才真的降临。
他不再说话,她也执拗地保持着沉默。
翻了个身,她面向与他相反的另一边,盯着眼前一段绣得精美的银丝线,直到晨起的微光将它照亮。
笃笃笃。
三声敲门声。
肖南回转了转眼珠,全身不自觉地绷紧了。
过了一会,单将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陛下,时辰到了。”
肖南回依旧没有动作,大气也不敢出。
她听到背后传来布料摩擦离开床榻的声响,然后是他的声音。
“知道了。”
她立着耳朵,直到门外单将飞的脚步声远去,才松了一口气。
“孤的床,这么舒服吗?”
她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床上蹦了下来,腿还没迈开,便被人从身后一把拉住了。
“衣裳不要了?”
她动作一僵,随即飞快转过身来、捣头如蒜。
“要的要的要的......”
一双眼四处乱瞄,肖南回却没发现昨晚脱掉的那件外裳。
欸?她的衣服呢?
答案还没有头绪,他的身影已经从背后靠了过来。
他轻轻托起她一边手臂,指尖滑过,半只小菱纹锦作缘的衣袖便已经穿进她的胳膊。再一个晃神的功夫,他已绕到身前帮她系好领口的扣结、又开始摆弄那腰间的带子。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动作自然而流畅,丝毫没有半点生疏与滞缓。
天成的皇帝,都是会伺候别人穿衣服的么?
肖南回盯着腰间那个死结看了看,颤抖着说出了那个方才就憋在心里的结论。
“这不是我的衣裳。”
“嗯。”他点点头,轻描淡写道,“是孤的衣裳。”
言毕,他又退开来几步打量了一番,总结道。
“差的不多,算是合身。”
合身?哪里合身?!
肖南回揪着领口那丝线钩成的盘龙扣左盯右瞧,一时既弄不明白那扣子是如何扣上去的、也弄不明白要如何解开。
“这是内务赘衣前阵子新制的缁衣,弄坏了便去内务督管处赔银子吧。”
她正在较劲的手指一抖,瞬间蔫吧下来,脸上一片苦涩。
“陛下,参乘免不了骑乘跋涉,若是不小心弄污弄坏......”
“那便多小心些。”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沉如水,似是警告又似是叮嘱,末了移开视线、从那晨光照不见的黑暗中取出一样东西。
“对了,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瞧清楚他手里托着的东西,肖南回整个人一愣,连夜的混沌瞬间便清醒了。
沉甸甸的,掌心般大小,金色镂空花饰,当中有一抹翠色随着重心而摇摆流转。
是玲珑龛。
她便是再健忘也不会不记得,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陛下为何要......为何要给我这个?”
他故作不解,竟还有心调侃。
“你先前不是一直想要?听闻被孤摆了一道后,还在丞相府门前蹲了一夜。”
肖南回笑不出来。
“陛下是在同我开玩笑么?”
他收敛了神色,声音却依旧很轻。
“先前在碧疆的时候,孤见你英勇的很。如今怎么怂了?”
这不是怂不怂的问题啊。
碧疆一事,即便失手也不过落得她一人身死、岭西多个孤魂野鬼罢了。可若是秘玺有何闪失,她便是死上千百回也还不上这笔债。
她实在不明所以,更不敢就此接下。
“陛下身边有黑羽营、还有丁中尉,才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吗?”
“你说的不错,但孤暂时不能将它带在身边。”他语气平缓,一字一句都念得,“尽管如此,它却如孤的性命一般重要,需得托付全心全意信任之人才行。肖南回,你愿意做这个人吗?”
玲珑龛在晨光中反射出一层金光,将周遭那还未燃尽的灯火都盖了过去。
她又想起昨天那个美妙的夜晚,其中令她回味良久的那种温存突然就凉了很多。
他是为了让她做这件事,所以先前才对她那么好的吗?
他没有主动说起这样做的缘由,那她不问便是。
“臣愿意。”
说罢,她伸手就要接过那玲珑龛。
谁知那人的手却往回缩了一寸,目光审视般望向她的眼睛。
“带着它,可能会有难以预料的危险。你可想好了?”
肖南回的手只顿了一瞬,随即上前一把拿过那东西,胡乱塞进腰间的袋子里。
“陛下又不是第一次派我这样棘手的任务,碧疆何其凶险,我不照样活着回来了?”她一副不大在意的样子,低头摸了摸鼻子,“下次再有这种事,陛下还是直接托付我便好,用不着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还搭进一个晚上的时间。其实就算......”
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就算你不是皇帝。只要你开口,我也是愿意的。
她说不出口。
他是这天下棋盘的主人,杀伐落子的那双手。
她以为,她这样的棋子,他未必看得上的。
“营里还有事,臣先告退了。”
她头发还半散着,一脚踏进昨晚那双鞋子,顾不得那鞋底还有些许湿冷,拖拉着便向外疾走而去,匆忙地不敢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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