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官的眼底有难以掩饰的惊愕。
“陛下这是......要外出?”
男子不置可否。
“先前不是让你做准备了么?”
单将飞哑口无言。他是被告知要做好准备,可也没说是要现在就准备。
虽说在以往,对方也是想走便走,从不多交代第二遍。可眼下这情况,也不是能说走就走的吧?
他有些欲哭无泪。
“纵是有丁中尉在,陛下也还是再等上一等吧。外面如今到底算不上太平。”
何止算不上太平,那可是在打仗啊。
“哦。”男子轻轻点了点头,似乎这才想起询问局势来,“外面现在如何了?”
内侍官终于可以禀报。
“一切都如陛下所料,白氏叛军中的岳泽旧部,近八成已经降了。剩下的......”
“教黑羽营动手吧。”夙未语气轻缓,伸出一根手指撩开纱帐一角,望向不远处黑漆漆的伏兽台,“那些老家伙可还撑得住?”
眼前闪过那一众白胡子老头上台前焚香沐浴、净手漱口、精神抖擞的样子,单将飞保守道。
“大人们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从上台前的状态来看,撑到天亮不成问题。”
“白吃了多少年的薪俸,如今也算得上是派上了用场。”男子轻笑,随即叮嘱道,“切记盯好那些放出去的岳泽亲眷,莫要有人伤亡,也莫要有人走失。清点过后按户籍所在安顿好,等柏兆予做后续安排。”
“是。”
皇帝将昔日岳泽军的亲眷户籍全部清点出来、一一核查,上到老父老母下到妻女儿孙,只要还有明目可查、又尚在人世的,便通通带到雨安。
那便是来时车队如此之长的原因。
岳泽本就是天成兵马,其中不乏奇人能者,一概斩杀实在可惜。若想兵不见血、重收叛离的旧部,仅仅有计谋是不够的的,还要有真真切切能打动人心的东西。
而完成这一步棋所耗费的时间与精力,绝非短短数月时间可以完成。
一个人若为做成一件事耗上一个下午的时间不算什么,可若他能为做成一件事潜心布局数年之久,那便令人心生畏惧了。
内侍官垂下眼帘。
他并不畏惧眼前的人,只是突然有些心疼他的主子。他太累了,这种累并非身体上的劳累,而是长期保证对大局把控力的同时、还要在漫长岁月中等待最终结果的倦意。
好在,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陛下,还有一事。”
“说。”
“半刻钟前外面便开始吵闹了,应当是楼内有人察觉到了叛军的动向。若有哪位大人怕死要走,可要拦下来?”
“有谁要走,便脱下官服、除去羽冠、留下官印。既然做局,便要有些诚意。孤都亲自坐镇,他们有何脸面独善其身?”
“是,小的这便差人去传话。”
“未翔那边可有白鹤留的动向了?”
“黑羽前哨来报,叛军首领白鹤留突袭不成,带领一队人马向东南方向去了。”
夙未突然有一瞬间的静默。
即便布下百余枚棋子,他也清楚记得每一枚棋子的位置。
“东南,守军可是肃北?”
单将飞颔首。
“正是肃北青怀候肖准。”
他预估过这种情况,却最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
“让离得最近的领将带人速去断其退路,如若发生变数......”
他声音顿住了。
单将飞微微抬头看了看蹙眉的男子。他很少蹙眉,因为很少有事能令他为难。
“只要陛下以兵符传令,光要营的几名守将皆可出动,必......不留后患。”
内侍官用了“后患”两个字,因为这两个字既可以指白鹤留,也可以指代别人。
很多事他没有资格说破,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
“不。”年轻男子舒展眉稍、恢复了淡漠,语气却十分坚定,“切忌紧逼。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刀剑相向。”
单将飞的心悬了起来。
“可是陛下,肃北乃骁骑营,拥重甲骑兵三十万,如若事态紧急,不先下手为强的话,恐怕......”
布衣帝王轻轻看了他一眼。
“怎么?觉得孤神智昏聩了?”
他的担忧不受控制般地一涌而上,令他越了界。
“小的不敢。”
“如若真到了那个地步,斩肃北幡旗以断其令,违逆者概杀之,至于青怀候......”帝王的声音顿了顿,似是在考量一道最终的抉择,“务必留青怀候性命,不得擅自斩杀。”
挣扎的神色在单将飞脸上一闪而过,他最终还是应下。
“是。”
“等下。”
夙未叫住了正要退下的内侍官,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宗先生是否还在自己的帐子里?”
单将飞一愣,随即飞快回道。
“半刻钟前教人去送了茶,人还在。”
年轻帝王将长衫的袖口整理平整,扣紧最后一颗玉扣。
“调甲子营最好的弓箭手去看着他,只要他敢离开帐子半步......”
然而即便是主动发难、抱着一击必杀的心,那依旧是个很难对付的角色。
思索一番,他终究还是迈动脚步向帐外而去。
“算了,孤亲自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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