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睁开眼的时候有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怎么?不想活了?”
他的声音依旧冷冷清清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好似冰冷的现实在敲打着她。
他从来是这样的,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扰动他心绪的一丝一毫。
如若是往常,她会觉得委屈、会想要赌气争辩一番,可如今她的心中只有无穷无尽的疲惫。
“怎么会呢?”
她的声音很轻,在这空荡荡的黑暗之中跌撞了几番,最终尘埃落定下来。
良久,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那你为何要将孤托付给你的东西与你那婢女葬在一起?”
蜷缩在石榻之上的背影一僵,随即缩成更小的一团。
肖南回料想对方不会轻易放过她,却没想过他会如此迅速地迫近,连一点喘息疗伤的时间都不给她。
她终于挣扎着坐了起来,望着那张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侧脸,低声道。
“她不是婢女。她是我的......”
她是她的亲人,她是她的朋友,她是她生命中最不起眼、却最重要的人。
但是她不在了。
她永远留在了斗辰岭那个荒草乱石的山坡上,只有她与月光记得她最后的模样。
眼底又有酸涩涌上,她吸了吸鼻子将它压下,声音有种故作轻快的怪异。
“当时情况紧急,我亦没有自保的把握,陛下托付给我的东西我不敢带在身上,便留在了安全的地方。我埋她的时候做了标记,陛下仁厚,找到东西的同时定不会不管她,我也算是能安心了......”
“好一个安心。”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酷,讥讽之意也毫不掩饰,“可惜孤担不起你口中仁厚二字,更没有心情去处理一个女婢的尸体。”
她沉默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
“你不会的......”
“你凭什么认为孤不会?”他的声音突然逼近,回音在四壁间碰撞显得如此急切,“你若死了,你的仇恨、你的牵挂都将寄托在这些缥缈虚无的人心之上。而你需得知晓,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就是人心。”
她苦笑,不知是掩饰还是自嘲。
“那又如何?陛下的心可比我这个人靠得住的多了。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很多事,我以为命运是可以被扭转的,我以为从我习武握起兵器的那天起,就再不会受人欺辱、无力反抗,可结果呢?我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
黑暗中有滚水入器的潺潺响动,然后是陶罐被搁置的声音。
“一个人是否强大,并不取决于其手中是否握有兵器。”
是这样的吗?或许是吧。但那又如何呢?生为孤女、飘摇一世,能够改变命运的方法实在少之又少。如果可以,谁会想要一直用这刀尖舔血的方式在这世间存活下去呢?
她生气了,胸腹之中长久以来压抑的悲伤和愤怒在此刻倾泻而出。
“陛下生来便立足群山之巅,万里江山都在你脚下,你手中便只是串佛珠也无人可以伤你分毫。可我生就平凡,平凡之中的疾苦冷暖,陛下怎么会懂?!”
她伤病未愈,动了气后便觉胸口憋闷、眼前一阵阵发黑。
那人微凉的手指抚摸过她的脸颊,轻轻拭去她额角的虚汗,温柔地看不出丝毫被触怒的痕迹,反而带着情人间的缱绻。
“所以你此刻方才明白,这世间一切本就是不对等的、不公平的?所以因为你的命平凡而卑贱,便可以轻易放弃吗?你是如此,你那死去的婢女也是如此吗?”
“你......!”
她争不过他、辩不过他,只能恶狠狠握紧拳头、又要缩回那黑暗中她最后的一点栖身之地去。
“我便是不想活了,也不劳陛下费心。”
他依旧不恼,唇齿之间抛出击溃她的最后一击。
“肖卿死前,不想知道那紫衣刺客的去向么?”
她果然猛地停住,眼神中的暗淡麻木都褪了些,可随即又想起什么,看他的眼神带了几分期待、几分怯懦。
他怎会不明白她心中所想,只故意不去看那眼神。
一盏白色瓷碗摆在了她面前,碗中汤药尚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热。
“想知道的话,就把它喝了。”
她抓起那药碗,眼都不眨地将其中汤水吞了下去,连它是苦是涩都没多留意,随后定定看着他,等待他兑现自己的承诺。
而他盯着那只瓷碗,半垂的眼帘之下是经过千万番掩饰的可怕情绪。
即便已经到了此刻,他还是无法容忍她因为那人的事露出如此急迫的神态。
“他向西南去了,暗卫一路跟着他,最后一次觅得踪迹,已是在赤州边界处了。”
女子摇摇晃晃站起来,一只手扶着石榻的边缘,一只手死死攥住他放在膝头的手。
“臣也算是陛下的近卫,先前更是同他交过手。臣愿意前往助力,必要关头......”
他冷哼一声。
“怎么,你想说必要关头时,你可以豁出性命来?”
她不说话,只执拗地抬头望着他。
那是一双感情充沛、热烈燃烧的眼睛,即便受过伤痛、遭受背叛、被人践踏,也依旧没有变得彻底麻木死寂。
而他从未有过那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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