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咋舌。
想起郝白那张有些做作的脸,肖南回实在有些无法想象那其余的瞿家人能有多靠得住,竟能让一国君王如此兴师动众地去找寻一股虚无缥缈的气脉。
或许驱使帝王走上此路的并非瞿家的一句话,而仅仅只是一颗为保权势、不计代价的野心罢了。
“自我记事起,父王便一直在为彻查此事而忧虑难寐。他像是中了邪、着了魔,日复一日地参阅着古籍图典,追寻着关于裘氏的只鳞片甲,甚至忘记了这万里山河其实本就已经在他座下。求索而不得挖空了他的心力,思虑与猜忌占据了他的魂魄,他的身体迅速枯竭,宫中御医皆束手无策,而彼时他膝下只有一子,便是已久不在宫中的我。”
他讲到这里突然顿了顿,再开口时似乎有意隐去了什么。
“我与父王素来都有些不和睦,直到最后一刻,他仍不甘心将坐了多年的位子就那么白白给了我,于是将三道生死难题摆在了我面前。他带我去到我母亲的墓前起誓,一旦继位,必在有生之年完成三件事,这便是我获得新生的代价。如若不从,便当场杀了我,另寻宗亲血脉继位。”
这哪里是有些不和睦?分明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否则为何宁可杀死自己的孩子也要另寻他人之子继位?
肖南回知道,有些事他并没有完全说出来。
但她暂时不打算去问。因为她猜测那或许与他母妃有关,而那又是另一段伤心事了。
“那......三件事是什么呢?”
“其一是找回秘玺,其二是平叛碧疆,其三便是永绝前朝之患。”
“前朝之患?”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是指那还未寻到的前朝气脉吗?”
“或许吧。我潜心布局多年,前两件事已有眉目,唯有第三件事始终不得解。起先我以为此事或许就是指代秘玺一事,但以我对父王生前了解,他特意提及此处,必不可能只是重复、而是另有他意。当年我本该同父王询问清楚,但他那时已经病重,雨安之乱后不到三日便咽了气。而他身边最亲近的侍卫也因侍君不利而获罪,不日便离开阙城,前往夙氏一族的长眠地守陵。”
“你说的是宗先生吧?”肖南回突然便想起了当初在羽林别苑那晚的情景,“宗颢曾同我说过,他行走天下半生,尽收了那带有预言的织锦,但唯有一条,不知所踪。难道肖府满门被杀,当真就只是为了那一条带子?那就是天家想要除去的秘密?”
她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有些荒诞可笑。
一个同她说起预言实乃虚妄的人,最终却因为这个不存在的虚妄,夺走了七十九个人的性命。
但她知道,宗颢不过只是一把锋利的刀,而那王座上握刀的人才是真正凉薄之人。
她心中一阵翻腾,努力不去想眼前这人身上流淌的血脉。
“可为何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要在那时候......”
“或许他先前也不知道,原来他耗费半生都在寻找的东西,其实就藏在都城之中。”
不对,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肖南回搜肠刮肚地拼凑着自己方才知晓的这些信息,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缺损的那一角。
而眼下,她唯一的线索,确实便只有那条静静躺在锦盒中的带子了。
“莫说这只是一条普通素麻线织出来的带子,便是它真有些什么秘密,那秘密是什么、又究竟来自何处?”
“写下预言的人既然已经不在人世,那只能便去找织布的人了。”
她又燃起些希望。
“你认识织这带子的人?”
“不认识。”
他答得理所当然,嘴角多了点狡黠的笑,像是故意想看她吃瘪一般。
她看得愣了愣,突然觉得最近这人的表情似乎多了起来。
他原先可不是这样一张脸,眉眼虽然也是好看,但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甚至有种病恹恹的寡淡感。要知道再绝色的美人若是一直冷着个脸,那也是要减色几分的。可若是本就生的不错,再神态鲜活些,瞬间便能教人招架不住。
想当初,她就是笑得脸都酸了,也没求动穆尔赫那周外爷给自己安排个单间,这人就只是进去晃悠了一圈,便被相中去当头牌了。
人果然都很肤浅,只会喜欢看起来好看的东西。
肖南回往前挪了挪屁股,故作严肃地摆正姿态,实则是为了能更好地看清对方的脸。
“既然不认识,那要如何去找?”
“你在侯府找到的那条织锦,麻丝略带黄黑色,这种素麻并非本就如此,而是后天因为接触了某种东西而被熏染成这样的。至于这种东西是什么......”
他话还未说完,马车便突然一顿,缓缓停下来。
丁未翔的声音随即在车门外响起。
“主子,前面过不去了。”
“出了何事?”
马车外安静了片刻,随后车厢门被拉开,丁未翔披着蓑衣的身影露出一半来。
“主子要不要亲自看一下?”
肖南回还在偷瞄身边的人,那人却已轻轻牵起她的手。
“那就看一下吧。”
潮湿的空气涌来,带着江水的腥气。
肖南回惊讶抬头望向四周,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竟又来到了昏河河畔。
上一次入霍州的时候,她与伯劳两人快马加鞭,也行了十几日才抵达边境。如今满打满算也才将将十日,马车更不比快马,竟然已到了跃原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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