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将将迈出那一步的时候,“砰”地一声,那间熟悉的天字一号房房门被人推开,走出一个面容白皙的少年来。
那少年分明是赤州人的样貌,秀气中略带一丝阴郁,身上穿着的衣裳却很是艳丽诡谲。头顶毡帽,脚蹬长靴,裙裾上五颜六色的绦染点缀着兽牙,腰间系的是一条蛇皮软鞭,鞭梢一抹殷红,透着一股毒辣,和它主人的样貌气质相差甚远。
少年居高临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客栈中的三个不速之客,好一番思辨考量,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举着刀的丁未翔身上。
“你就是阿婆让我等的......那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肖南回缓慢地看向丁未翔,丁未翔此时的模样确实是这在场所有人中最有气势的,手里的刀也是在场所有刀剑中最亮眼的。
可怜那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侍卫,缓慢看向自己的主人,只可惜他的主人并无开口解除误会的意思,于是他只得继续硬着头皮装下去。
“不知小郎君在等何人?”
少年手一撑,从那二层楼的阑干处直接翻身而下,一双皮靴踏在桌板上,震得那酒壶碗筷乒乓作响。
肖南回挑眉。
好一身破烂的轻功。
“你问小爷,小爷便要回答你吗?”
噗嗤。
她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那被嘲笑的小爷瞬间怒不可遏。
“有甚好笑?!”
肖南回收敛笑容,故作严肃的表情看起来更加欠揍。
“不答便不答,谁稀罕知道?”
她身旁的男子面上清淡如水,说出的话却是火上浇油。
“既然阁下不知在等何人,不如在此想想清楚,我们几个另寻别处落脚便是。”
言毕,三人默契转身,鸟都不鸟那天子房的客人,直奔门外而去。
“大、大胆!我话还没说完,你们要去哪......”
听得背后一阵风声,肖南回下意识往旁边一闪,一记血红色的鞭击闪电般炸响在她耳侧,离她的脸不到一寸,离他的后颈不到半尺。
就这一瞬间,她注意到那条软鞭的鞭梢并非一水的红色,而是由许多细小密集的古怪文字所覆盖,远看才好似连成一片。
这兵器有什么古怪她不得而知,她只道自己皮糙肉厚,挨上一下或许不会怎么样,可若是打在那人身上......
得寸进尺,约莫如此。
不等丁未翔发难,她已经一把抓住那鞭梢,再一用力,那少年便被拉到近前来。
对方显然有些吃惊,但更多地是一种被踩中痛脚的恼羞成怒。
“你放手!”
她冷笑一声,握着鞭子的手更用力了。
身旁的男子轻声道。
“无妨,放手吧。”
她这才放手,那少年较着劲的身体瞬间接连后退几步,一个踉跄坐在一名大汉身上。
没什么比自己的主子不堪一击、又当着敌人的面出糗更能令人觉得羞耻的事了。
肖南回觉得现在整个客栈里最尴尬的人就要数那一屋子摆着拔刀造型的大汉们了。
他们的刀还没有收起来,眼睛一时间也不知该看哪里,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客栈的地板和那桌子底下的掌柜。
少年这回是真的生气了,浑身上下的兽牙都气得抖了起来。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肖南回掏掏耳朵,还未来得及嘲上两句,身后突然响起那人的声音。
“知道。”
整间客栈唯一没有佩戴兵器的那个人径直走向少年。
他的脚步很轻、动作很慢,说话时的姿态很柔和,但你若对上他的眼睛,便能知晓那是一双幽深似渊、寒如远星的眼睛。
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是不需要兵器的。
“天色已晚,多耽搁一刻便多一分困乏,不如早早上路。还是说你沈家已经破落至此,连艘船都没有备下?”
沈家?
肖南回愣住。
眼前这上蹿下跳、叽叽歪歪的毛头小子,竟是霍州沈家的人?
少年也呆住,似乎是在纠结眼前的情形,究竟是令他挽回了一些颜面、还是更加难堪了。
许久,他才站起身、又恢复了出场时的神色,散漫中透出几分不服管教的倔强来。
“见了阿婆你们若是说些什么不该说的,我定要把你们投到江里去喂鱼!”
当然,他似乎自己也是知道这话实在没什么威慑力,于是不等话音落地,便已走到客栈外。
外面的雨停了,风还在刮着,小半个时辰前便在路上堵着的大群牛羊几乎还在原地未动。那些慵懒温和的牲畜在这雨热之中摇着尾巴昏昏欲睡,有些已经开始进到马棚之中去抢槽里的豆子吃起来。
那少年见状,抬起软鞭轻轻在空中一挥。只听一声脆如惊雷的鞭响,那成群的牛羊瞬间惊醒,随即好似被一道无形的墙分开一般,你推我挤地走向两旁,生生让出一条道来。
肖南回看得称奇。
这打架的本事不怎么样,放羊的本事倒很是不错。
不远处那几个表情懒散的牧羊人听到鞭声纷纷肃穆行礼,她这才算是彻底看清了今晚这局势。
不论是那阻塞道路的牛羊畜群,还是客栈内一早布好的埋伏,都是为了让他们耽搁在跃原镇。
今夜的大沨渡根本无船可以离开渡口,若想离开此地,只有踏上他沈家的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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