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赤州大陆便有卜卦入梦一说,梦境对修道人来说往往就是某种预兆。”一空说到这里顿了顿,轻笑着又接了一句,“当然,郝施主做的梦同我说的梦并不是一回事罢了。”
郝白语塞,正要说些什么,目光却被那只打开的羊皮匣子吸引了去。
那老旧朴素的匣子里只装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用白色丝绢包裹着的经卷,一样是黑布包着的降魔杵。
“这是什么......”
郝白方一开口才注意到,一空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那是一种很少会在普通人脸上看到的神情,疏离中带着淡漠,像极了这破庙中那残缺了一半的神像。
“我佛慈悲,度化众生。若众生不度,便只能地狱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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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南回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醒来。
那盏昏暗的油灯还未熄灭,却只有豆大的一点火苗还在闪烁。
细小的雨滴尘埃一样从那小窗中飘洒下来,在地面中央的天井小池中积起一层浅浅的水痕。
下雨了。
她居然睡着了,还睡得很是香甜。她似乎又做了一个梦,但梦的内容具体是什么,她在醒来的一刻便飞速消散了。
“醒了?”
她抬头望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恍惚间有什么一闪而过。
“我方才......做了个梦。”
她说的方才,是昨夜情浓梦深之时。
她没好意思说,对方却明白了。
他的额头轻轻在抵在她的颈间,眼睫轻轻合上,声音中有浅浅的笑意。
“梦到什么了?”
肖南回冥思苦想起来,试图抓住最后一点记忆。
“我梦到你一个人坐在大殿上,批了一件白色的衣裳......”
白色衣裳?他除了那件月白的常服,很少会穿浅色呢。
然后呢?然后他好像还和她说了些什么,然而记忆像是流沙、越是想要抓紧就越是什么也抓不住。不过片刻瞬间,她便什么也回想不起来了。
她的脸上显出几分迷茫来,那是一种鲜活的、几乎不用怎么费心猜测,便能教人看透的情感。
许久不闻声响,男子睁开眼、就静静看着她,片刻后抬手轻轻取下她头上的簪子。
她的发髻早就散了,柔韧的发丝散乱在石板地上,他便用手指轻轻将它们挽起。
她回过神来,下意识想要自己接过却被对方轻轻按下。
“不要乱动,你簪发的手艺我是见识过的。”
肖南回讪讪收回手来,有些不自在地任对方摆弄,口中没话找话起来。
“你住在这里的时候,每天就只看经书吗?”
他专注于梳理她微湿的发尾,没留意她语境中的细节。
“还要看些别的,大都是宫中太傅安排的,分类庞杂、数量众多。但和经书相比实在也算不了什么。”
“为何是经书?只是因为你与佛法有缘、无皿大师曾收你为徒?”
她感觉到对方轻柔的手停顿了片刻。
“我本与佛法无缘,成佛成魔不过一念之间,经文与舍利子都是约束。至于无皿,他便是降妖除魔做得厌烦了,想换种法子度我罢了。我是死是活,他怕是都未曾放在心上过。”
无皿一介大师,四海佛道都尊崇有加的人物,怎么到了这人嘴里就成了不顾人死活的王八蛋?
眼前闪过沈家洞窟中的壁画,她突然觉得世人对神佛的理解或许并不准确,而所谓传说却未必只是虚妄。
“不悲不喜、不爱不恨,便不会成魔吗?可人生在世,谁又能保证心如止水,永无起涟漪之时呢?”
她吹着眼前的几缕碎发,那人很快察觉,将它们一一归顺起来。
“遇到你之前,你口中的不可能、就是我的一生。”
他轻轻将她的发尾挽起,指尖捏紧发簪稳稳插入发间,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初见时,只觉得你有那么一两分的趣味,再见之后又觉得你有三四分的愚蠢,再然后便又觉得你有七八分的可怜。我本无心,是你偏要闯进来造次。你身上有我放下十数载的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之苦。半生修为毁于你手。肖南回,你说你要如何才能补偿我?”
肖南回听着这近乎控诉的告白,只觉得这比话本上最露骨的情话还教人招架不住。
是她大意了。以为过了昨晚,他就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
她假装摸索着头上他挽的发簪,实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因羞赧而燃烧的老脸。
“你带我来这塔,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我以为过了昨晚,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为何带你来这里。”
他的声音轻轻拂过她耳畔,明明很是端正清朗,却勾起了昨夜某段最是颠倒磨人的回忆。
她只觉得血顺着脑袋瓜子涌向四肢百骸,下一瞬他微凉的手便握住她的掌心,随后拥着她站起身来。
“不过除此之外,确实还有些别的事。罗合说,这里可能藏了一本我母亲当年留下的手记。”
她就知道,他做事情都有原因的。可不知为何,她就连说笑的话也无法轻拿轻放。这样下去,日后她可如何是好呢?
夙未压下嘴角的笑、装作看不见对方脸上的愁绪,一边端起油灯、一边逐块摸索着墙壁上的石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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