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浓说着,垂下眼睫,看不清神情。
其实,也就是直到大哥接到了属下汇报,他们才相信,花菱是真的出了事。
环生心中总算松泛了些许,喘上一口气来。
“大公子去了,去了就好……”她讷讷点头,方才她竭尽了心血气力,老爷和公子却动也不动的样子,实在是噩梦般的场景。
她帮不上三姑娘一分一毫。
环生闭了闭眼,又是两行泪哗哗流下来,她嘶声道:“回二姑娘,回老爷,姑娘她不是不想带家丁出门,只是怕自己招了老爷的嫌,又要挨骂。三姑娘也不是不通情达理,肆意妄为的性子,今日是她生辰,她只是想去千灯节上许个愿。我们放完了灯,明明已经就要回来了的……”
谢华浓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眼圈唰的微红,半蹲在那里,一声不吭。
阶上的谢兆寅面皮狠狠抖了两下,坐倒在宽大椅子上,半晌喃喃反问:“生辰?”
他伸出手,颤着指了指旁边立着的一个婆子:“拿簿子来。”
那个婆子应了一声,转头去取了一个红纸订成的簿子,里面记载了谢家族谱上下所有人的生辰日,谢兆寅翻到某一处,盯着谢菱名字下的日子看了许久,即便把眼睛盯花,那个日子,也确确实实是十六年前的今天。
除了谢菱房中的婢女,他们全府上下,竟没有一个人知道。
或者说,哪怕是知道,也没有人乐于提起。
因为,三姑娘在府上,是不受宠的。一提起她的事,老爷就要生气,若是不提,反而相安无事。久而久之,谁又愿意去触这个霉头?
谢华浓抿紧唇,从环生手里拿走了那支簪子。
簪尾带血,新鲜未干。
环生下意识地伸手,想把簪子抓回来。
被幼竹眼疾手快地拦下,训道:“你也是糊涂了,二姑娘会要你的不成?”
环生反应过来,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只是那簪子是姑娘珍重的,若不是为了那支簪子,姑娘也不至于被罚得怕了。”
谢华浓手里转着簪子,仔细看了一遍,认了出来:“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环生用力点头:“三姑娘本是以生辰贺礼的名义,向大姑娘求一样先夫人的遗物,放在身边以表陪伴。可大姑娘无论如何都不允,三姑娘一时情急,这才犯下错,偷拿了这支金簪。”
环生说着又害怕起来,她这会儿好了一点,跪着爬过去,又在谢兆寅面前磕了个头:“大人,求求您,虽然姑娘有错在身,但她也是您的亲生女儿,求您想想办法,把姑娘救回来,姑娘才十六岁……”
环生在底下不断磕头,谢兆寅面色一阵青一阵紫。
谢华浓站起身来,凉凉的目光瞥向一旁。
在那一旁的楠木椅上,谢华珏原本还好端端地坐着,这会儿已经不见了人影。
大约是听到环生口中的话牵连到自己,便赶紧溜之大吉。
谢华浓眸光愈冷。
一开始,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是多大的事故。
皇城闹市,劫匪怎么可能放肆,大约不用多久就会被戒备森严的守城将领抓住。
可是到了第二日凌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城门前的旗杆旁,躺着一具女子尸体。
她身着华服,衣裳却凌乱不堪,死状凄惨不忍卒睹,身上的血早已流至干涸。
这女子的死让城中百姓惊慌失措,他们意识到,昨晚千灯节大乱后,加强巡逻的士兵们,根本没有起到任何的用处,否则,劫匪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尸体放在城门前?
一旦对警备队伍失去了信心,百姓们便惶惶不可终日,街头巷尾到处都流传着各种版本的恐怖言论,短短半日,人心大乱,眼看皇城就要遭殃。
太子连忙出来安抚众人,甚至亲临市坊之中,和民众交谈,以定民心。
真龙之子的血脉可以镇压一切怪力乱神,民众们暂时放下了害怕,纷纷出来围观难得一见的太子。
刚走到菜市场,一阵浓臭的血腥气扑面飘来,太子立刻用绣着金线的衣袖捂住鼻子,皱眉指着前方的屠宰区:“怎么没提前清理好?快去收拾了!”
属下不敢怠慢,一个侍卫翻越围栏冲进去,越靠近脸色却越奇怪,他用剑柄挑了挑桌上的那堆肉块,神情一变,立刻反身下跪道:“太子殿下,那并非猪肉,而是……是被分尸的女子尸体。”
第12章 玉桂月兔
“女子尸首?”太子当下面色刷白,浑身僵硬。
侍卫让开一步,要提起其中一块血淋淋的肉块给太子检查,太子却先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于是,不出半日,全京城都知道了,真龙之子的气焰压不过邪祟魍魉,那些腌臜之事不仅没有消失,甚至连太子都在尸首面前吓得当场昏厥。
其实这也怪不了太子,出事之后,他作为千灯节的主理人,自然难逃其责,早就被圣上训得战战兢兢,一整夜没睡好觉,天又热着,早晨没吃下东西。
绕着人群挤挤攘攘的长街走了一上午,又猛地一受刺激,昏倒也不奇怪。
但是寻常百姓可不会去体贴这一点,流言蜚语传得到处都是,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还隐隐冒出国祸之说。
太子被抬回宫中,听说立刻受了罚,消息传回谢家,谢兆寅怔怔退后两步,脸上显出几分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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