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二人行至院门前时天色更黑了些,雪还在下,顾燕时怀抱着琵琶,手早已冻得发僵。
抬眸望了眼面前的院门,她秀眉微蹙:“连牌匾也没有,你没找错?”
“没找错。”兰月颇有信心,“奴婢找人细细打听了的。”
语毕她就要上前叩门,被顾燕时伸手一挡。
“我自己去吧。”顾燕时声音轻轻,在风雪中显得愈发柔弱,“咱是托人办事,若他有所求,人少些方便说话。”
兰月想想,觉得也对,便颔首:“那奴婢就在这儿等着,姑娘若有事喊奴婢一声。”
“嗯。”顾燕时点点头,径自上前,叩响门环。
“笃笃笃”,门响了三声,她等了等,里面并无人应。顾燕时略作迟疑,试着伸手推了下门。
门没上闩,半掩着,一推就开了。
前院黑漆漆的,不仅无人,连盏灯也没燃。她凝神静想,知晓掌事多半在内院正屋居住,便沿着墙往后院去。
刚踏过前后院间狭窄的木门,黑暗中,语声一响:“什么人?”
是男人的声音,嗓音低沉,贯穿风雪,令顾燕时后脊一僵。
她顿住脚,回过神,咫尺之遥的墙边阴影下有道人影,但看不清面容。
“我……”顾燕时莫名地紧张,定了定神,说了半个谎,“我是做杂役的宫女,学了些琵琶,想进教坊,特来找教坊的江公公。”
“教坊?”
他声音中略带疑色,顾燕时察觉异样:“……这不是教坊?”
“不是。”
他言简意赅。
顾燕时又问:“那请问教坊如何走?”
隐于黑暗的男子滞了下。他好像懒于多言,却又想赶紧让她走,惜字如金地吐了四个字:“往西,不远。”
“多谢。”顾燕时福身,这便匆匆走了。二人擦肩而过的刹那,男子的目光触及她怀中的琵琶,骤然一凛。
酸枝木,象牙颈,描得精致的燕子衔泥银纹,这琵琶价值不菲。
他眸中不禁渗出凌意,投到她的背影上,她行色匆匆,片刻间已走出去很远。
“陛下。”一声轻唤。
男子侧首,一宦官撑着伞疾步上前,小心询问:“陈宾说会再尽力一试。风雪这样大,陛下还是先回吧。”
说话间,他也注意到那尚未走出院门的女子背影,神色一震:“那是……”
“没事。”皇帝神色平淡无波,“是个宫女,走错了。”
宦官惊疑未平,抬眸扫了眼他的神情,终未再说什么。
“吱呀”一声,院门再度打开。等在外头的兰月猛地回过身,看到顾燕时,一愣:“这么快?”
“我就说走错了。”顾燕时摇摇头,“教坊还要更往西一些,我们速去速回。”
兰月哑了哑,望了眼面前的院门,又看看顾燕时,脸色一时有些窘迫。顾燕时倒没怪她,默不作声地往前走去,如此又行了小半刻,终于到了教坊。
正值先皇热孝,各宫乃至京中达官显贵的府里都听不到什么歌声乐声,教坊却并不得歇。
因为热孝眼瞧着就要过了,继而便是年关。这是新君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自要大办,方显万象更新。
犹是顾燕时自己上前叩的门,这回院门很快就开了,一年轻宦侍探出头来:“姑娘是……”
“我有事求江公公。”她边说边伸手,塞了两块碎银过去。
拜先帝晚年时的昏聩所赐,宫中塞钱办事已成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宦侍见此心领神会,便不再拦,笑意满面地敞开门:“姑娘一直往里走,最内进的院子,正屋就是江公公的住处了。”
“多谢。”顾燕时谢过他,疾行入内。一路歌声乐声不绝于耳,若抬眸去看,常能看到舞姬们投在窗纸上的婀娜身姿。
此情此景,让她有些不安。
她自问琵琶弹得不错,可放到这教坊来,也不知能否入得了掌事的眼。
况且,听闻此番求到教坊来的太贵人也很多。
她边想边迈进内院院门,廊下侍立的宦官看见她,即刻迎上来:“你干什么的?”
“我是寿安宫的太贵人顾氏。”顾燕时边说边又塞了两块碎银过去,“有事求见江公公。”
眼前的宦官瞧了瞧手里的碎银,还算像样地拱了拱手:“太贵人稍候。”
言毕他就进了屋,不多时复又折出来,躬身:“太贵人请。”
顾燕时颔一颔首,步入门中。再由门内的宦官领着往右一拐,进了卧房。
年逾四十的教坊掌事江德阳正大腹便便地坐在茶榻上由小宦官伺候着泡脚,看见她也懒得起身,只拱了拱手:“太贵人安。”
顾燕时低着头上前,直截了当地将两张银票放在了他手边的茶榻上。
五十两。
江德阳扫了眼,没说话。
身边侍立的小宦官瞟了眼榻桌,抑扬顿挫地开口:“哟,公公的茶喝完了。”
这话说着,他却没动。
顾燕时浅浅一滞,自明其意。
但稳住了心神,只作未觉。
旁边的小宦官见状,睇了眼江德阳的神情,自去沏了新茶。
江德阳的目光则落在顾燕时面上,眼底的欲望毫不掩饰。
不得不说,这个长得格外好看,称得上人间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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