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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寝殿中,太后端坐在茶榻上,一袭枣红勾金线的襦裙外披着略暗一层的大袖衫,端庄威严。
    顾燕时心底生出一股没由来的紧张,行上前时眼皮都不敢抬,敛身下拜:“太后万安。臣妾顾氏,特来向太后谢恩。”
    太后无言地抿了口茶,茶盏搁下,一响即止。
    “静太嫔。”她垂眸,静静打量着眼前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一声轻笑,“坐吧。”
    “谢太后。”顾燕时再叩首,拎裙起身。
    宫女在茶榻侧前的位置为顾燕时添了张绣墩,她刚落座,又有宦官入殿,揖道:“禀太后、太嫔,陛下前来问安。”
    顾燕时心下微滞,水眸一抬,皇帝已入殿来。
    他犹是一袭玄色在身,玉冠束发,腰间佩剑。
    大步流星地入了殿,他朝太后一揖:“母后安。”
    礼罢,他转过脸,深邃的目光凝在顾燕时面上,略微颔首:“静母妃安。”
    顾燕时与他视线一触,慌忙低头,坐立不安。
    第5章 不巧
    “哀家听闻,皇帝近日在朝堂上颇有作为。”太后的声音深沉而至。
    苏曜的目光从顾燕时面上移开,太后正看着他:“今日更是杀伐果决,戍守边关二十载的将领被你一句话斩杀了四个。又因你气不顺,自小侍奉你的宦官因为打碎了几只茶盏便被杖毙。”
    苏曜轻笑,眸光低垂:“母后耳聪目明,朝中宫中无事不知。”
    “你不必用这种话来赌哀家的嘴!”太后猛然击案,“你从前装得谦和贤明,如今才继位几日便忍不住了吗!那宦官乃是你皇长兄身边的旧人,你休要忘了哀家肯提拔你是看在谁的面子上!”
    恼怒之言,字字令人心惊。
    顾燕时慌忙起身:“臣妾先告退了。”她朝匆匆一福便逃也似的离开,生怕这样的话再听几句就要害自己被灭口丧命。
    夺门而出,她转头就看到兰月的脸上也没了血色,主仆两人的手握在一起,都在发冷。
    在殿外缓了好几口气,顾燕时才定住神,一语不发地回欣云苑。行至一半又忍不住好奇,小声问兰月:“太后很不喜欢陛下?”
    “不曾听说。”兰月摇头,蹙眉思量,“……但既不是亲生,或许便难亲近吧。况且……崇德太子名声也很好。”
    崇德太子,就是太后方才所言的“皇长兄”了。那是当今太后唯一亲生的儿子,自幼聪颖,八岁就被立为太子。到了弱冠之年已贤名远播,满朝都道他来日必能成为一代明君。
    孰料也就是在弱冠之年,崇德太子突然在东宫之中暴病而亡。宫中失了唯一的嫡子,一时之间储位之争风起云涌,六宫妃嫔如八仙过海般本事尽出,有些想将自己的儿子交与中宫嫡后,有些则想直接夺得后位。
    直至太后认年仅六岁的皇十二子为嫡子。
    这便是眼前承继大统的新君。
    一直以来,他的名声也不错。人人都说他理政贤明、待上纯孝。尤其在先帝晚年之时,朝中被这位太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国之君明明已那样昏聩,硬是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可如今一看,事情好似并不像传言中那样完满无缺。
    顾燕时回到欣云苑,没再多想这些,让玉骨寻来针线,做起了女红。
    她的针线功夫原也是不错的,怎奈入宫之后日子过得苦,针线、绢绸都需省着用,她便已有许久没再做这些。
    从尚服局白日里送来的布料里裁了两小块藕荷色的软绸,顾燕时打算给自己绣个香囊,绣燕子的花纹。
    她打着绣样,兰月坐在榻桌另一侧旁帮她理丝线。忙不多时,玉英入了殿:“禀太嫔。”
    玉英欠身:“陛下说来向太嫔问个安。”
    顾燕时一怔,与兰月相视一望,兰月赶忙起身退至一旁。刚站稳脚,苏曜就走进来。
    顾燕时一时紧张,下意识地也站起来。
    苏曜在三步外停住脚,含着一缕淡泊的笑意打量她:“母妃请坐。”
    “……”顾燕时紧盯着他,“陛下有事?”
    “来问个安。”他轻声,理所当然的口吻。
    语中一顿,又道:“顺便把手炉取走。”
    手炉?!
    顾燕时心里一慌:“陛下不是说不要了?”
    “朕何时说不要了?”他眼中透出惑色,声音悠缓, “母妃说要着人给朕送去,朕说‘不必’——意思是不必劳烦母妃身边的人跑一趟。”
    继而目光微凝,他语调一转:“莫不是母妃当朕不要,随手就赏了宫人?”
    这慢条斯理的语气无形中有一种压迫感,顾燕时打了个激灵,矢口否认:“没有!”
    “哦?”他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不急不慌地等着她的下文。
    “就是……”顾燕时头皮发麻,双手藏在袖中,相互绞着,“就是我今日刚搬来欣云苑,搬得又急,东西收拾得乱,一时恐不好找。”
    她一边说,一边用右手暗掐了一下左手的手指,令自己平静。
    继而仰起头:“陛下等一等,明天……最多后天,我便将手炉还回去,可好?”
    苏曜眼眸微眯,上挑的眼角漫开促狭,几欲直言她不会说谎。
    却听她又道:“容母妃些时间吧。”
    他噎了一下。
    她一脸真诚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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