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含着泪光的双眼直直地盯在他面上,似有很多话想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苏曜无声地坐到她身边,将她揽住,很快便觉她周身都在发寒。
顾燕时心乱如麻,恐慌与无措似乎交织成一张铺天盖地地大网,将她紧紧缠裹其中。
殿中安静,她借着这份安静放纵自己怔忪下去。
不多时,隐约听到外面传来斥骂声。
“怎么当的差!”
是张庆生的声音。他不愿惊扰他们,竭力将声音压低,却压不住那份怒意。
“这么多人候在宣室殿,竟无人去禀奏陛下!这下可好,你们……你们……”
张庆生在内殿之中,指着跪了满地的宫女宦官大骂。一时气结得不知再说什么,他一咬牙:“押出去,一人赏八十板子,熬得过就打发去做苦役,熬不过的拉出去埋了!”
“公公饶命!”殿里顿时响起哭喊声,眼见侍卫入殿押人,一宦官膝行上前,不管不顾地扑在张庆生脚上,“公公,有人……有人去了灵犀馆的!许是走岔了!公公开恩!”他说及此处便被两名侍卫钳住了肩头,即要向外拉去。
“公公恕罪!”他的哭声愈发的撕心裂肺,“下奴们也实在不知静太妃会同来啊!”
外面的哭喊一声高过一声,大多数人都只敢求张庆生,也有些胆子大的已顾不得那许多了,嘶喊着“陛下饶命”。
寝殿殿门忽而被撞得一响,不知是谁在躲闪间避到了房门处。
顾燕时只听到一个宫女大喊:“静太妃开恩!”
这一声喊令她猛地回了神。
她打了个激灵,怔怔转头,望向殿门。
“母妃?”苏曜望着她,寒潭般的双眸中担忧隐现。
她薄唇翕动几下,发冷的纤手一把攥在他胳膊上:“饶了他们。”
他眉心微蹙,不及说什么,她的视线落在他面上,眼中的恐惧升至极致:“饶了他们!”
他沉了一瞬,便立起身,走向门口。
他这样离开,她身边忽而空了,沉浸于恐惧的心也忽而变得无可依靠。她复又猛烈地战栗了一瞬,便无措而急切地缩到了茶榻上,一直缩到角落处,将自己紧紧抱住。
她该怎么办呢?
她怔怔地想。
上次那关能过,虽多半要感谢贵妃从中相助,拆了徐同的台,可姜太傅的态度也极为重要。
而这回,姜太傅气得吐了血。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苏曜行至门前,打开门,混乱的内殿万般声响骤然消逝。一众宫人侍卫都看向他,心惊胆寒地跪地叩拜。
他无甚表情:“太妃饶你们一命,都滚。”
一阵短暂的死寂之后,众人逃也似的向外退去。
他重新将门关上,侧首看去,视线落在茶榻前,却没看到预想中的身影。
稍稍挪动些许,才见她缩在角落里。
苏曜看着她,静静地缓了一息。
他心下没能生出曾经惯有的戏谑,却有些细密的疼痛蔓延而开。
他走回去,坐回榻边,向她伸手:“别怕。”
温和的声音在她心头一触,顾燕时滞了一瞬,眼泪忽而汹涌而下:“他们要杀我……”她犹自缩在那儿,哭得很凶。
苏曜轻喟,遂也上了榻,伸手拉她。
她猛力挣扎,眸中惊恐万分。他不理会,硬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拢住:“不会的。”
她还在挣,声音抽噎不止:“我会……我会死的……”
“不会。”他口吻笃然,“朕不会让他们杀了你的。”
她一愣,啜泣着怔然抬眸,目光一分分挪到他面上。
她觉得这话该是哄她的。
可她盯了半晌,却寻不到分毫说笑的痕迹。
他神色清冷,眉宇轻轻蹙着。眼中分明含着怒色,可她莫名觉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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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
慈敬殿,孙嬷嬷疾步赶入寝殿,脸色惨白:“太后!”
她已是宫中经年的老嬷嬷了,不禁位高权重,亦见多识广。这样的焦灼的语气鲜少从她口中听到,茶榻上闭着眼睛由小宫女捶腿的太后下意识地抬了下眼:“怎么了?”
“姜太傅……”孙嬷嬷呼吸急促,“姜太傅方才与几位大人在宣室殿前候见,结果……结果被陛下气得吐了血。”
话音未落,太后黛眉立起。
她冷然挥手屏退了跟前捶腿的小宫女,强自克制了半晌怒意,终忍不住,一把抓起瓷盏,狠掷在地。
啪地一声,瓷盏碎作齑粉。孙嬷嬷不敢抬头,静听她骂:“愈发不像话了!姜太傅苦心教导他十几年,这养不熟的东西!”
“太后息怒!”孙嬷嬷低低躬着身,“御前……御前那边,张庆生亲自来了一趟。意思是还得请您……拿个主意。”
“哀家能拿什么主意。”太后冷笑出喉,“他这是翅膀硬了!姜太傅在朝中有那样的积威他都不放在眼里,哀家一个妇道人家更管不了他!”
“太后容禀……”孙嬷嬷边说边睃了眼侧旁,两旁的宫人会意,无声施礼,便退出去。
孙嬷嬷上前两步:“太傅气成这般,是为着静太妃的事。说是……”想着皇帝与静太妃的那些“事”,孙嬷嬷纵使见多识广,脸上也不自在了一瞬,“说是陛下与静太妃结伴回宣室殿,正好被几位大人撞见。姜太傅这才气急了,拔了侍卫的剑要清君侧,陛下又上去挡,更是火上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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